第61章离港来渝
是日,港岛大雨。
周琅独自一人上了太平山。
日出的层次被吞没殆尽,从黑夜过渡到白日,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
他感觉自己不过发了会儿呆,周围已有了变白的迹象。
时间已经来到了新的一天。
祝青和他分手的日子却好像还没有过去。
来时周琅没有打伞,也没有坐缆车。
淋着雨上山,徒步的道路走得很艰难,从薄扶林方向去往山顶,不过数步远,衣服便已全湿了。鞋子上粘黏的泥土一层压实一层,打滑就剔掉旧的,新的又很快累积。
雨大到一度看不清路,他每三秒钟就要抹一次满脸的雨水。
沿途一个人也没有,似乎趁落雨港岛也休了假,大家纷纷离港,把全部的天地都空出来,让给他一个人。
让他好好地,来和这个夏天作个告别。
周琅好不容易才找到那一晚他们发现的平台。
到达山顶的时候夜灯还没有熄,港岛的风景就在一片朦胧的雨幕外头,明亮又寂寥地铺开。
雨水哗啦啦地洗刷平台,视网膜上跃动的反光把它变得像一汪湖泊那么清。
周琅脚步沉重地走过去,在湖中心坐下,坐了一会儿又躺下。
铺天盖地的雨水就这样从上方落下来,直对着他的身体和眼睛,仿佛一场浩大的箭阵从天外飞来,悉数命中他的软肋。
周琅闭上了眼。
耳朵深处的雨声愈发喧鸣,像把听觉放置在了一片空荡的大地上,然后天空高远处传来了鼓声。
眩晕的轰隆里,洞深的黑暗中,却出现了祝青的脸——或许天地万物本就都是祝青的背景,旁的消失,他就来临。
冰冷的雨逐渐在眼窝汇聚,积满了顺着脸庞又流下去,再重新积满。
周琅什么也不去想,就只是躺着,然后默默流泪。
神经网络清晰地传递出每滴眼泪的落脚点,它们路过耳畔流进脖子,径直疼进了胃里。
他的身体里也像有大雨在下,沸反盈天地叫嚣着痛苦,但更深的内里又似乎已经沉睡,如有一团缥缈的泡沫水,虚浮地包裹住最痛的那一块伤口。
祝青留给周琅的分手礼物,一颗溃烂腐坏的“爱人的心”。
治好它,忘了祝青;不治不忘,就一直痛。
绝境。也是宿命。
于是周琅捂着心口的位置,安心地淋着大雨,睡了一觉。
说睡觉其实也不准确,他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因为没有任何梦境来佐证他的睡眠。
他只知道后来雨停了。
下了一夜的雨收了声势,曲终人散般的冷清降临。
“看客们”纷纷离席,唯留他一个人在原地,天地空旷间哭得泣不成声,再没有旁的可遮掩。
……
下山的时候天更亮了,中途周琅却不小心走错了路,稀里糊涂拐到了另一个方向。
路变得平坦许多,风景也不一样。
发现不对时已经走了很远,他擦干手机屏幕想确认下路线,尽职的语音导航响起来,却告诉他,这里是芬梨道。
分离道?
周琅被这离奇的谐音击中,恍惚间一回头,居然真见到一块白色的路牌,上面黑字印迹方方正正,还挂着未干的水渍。
再一抬眼,绿影层叠的树丛山壁之外,天光倏然大亮。
港岛放晴了。
周爸周妈在香港呆了一段时间,肖复殷的案子进展缓慢,他们多等无益,也不准周琅一个人在香港,带他一起回了重庆。
祝青也从弥顿道搬了出来。
离开的那天没有人拦他,东西很少,能不带走的都留下了。
他戴着耳机去搭车,在电车站接到了尧泽的电话,三爷要找他下午茶。
祝青原本不想去的,想了想还是暂时改变了行程。
还是那间熟悉的冰室,这一次三爷没有清场,店里坐了不少食客,也有来拍照打卡的外地游人。
祝青坐下来,桌子上仍旧放着一杯咸柠七。
对面的尧三西装革履,越来越不像他认识的三爷,名表与精致袖扣,发型也改换成更收敛的侧分。
他唤来人,拿笔勾了整桌的甜品。
一道道茶屉与碗碟上完后,祝青撑着头很浅地笑了一下,跟他开玩笑道:“这架势倒像断头饭。”
尧三饮茶间隙抬眸瞥他一眼:“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