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呆僵松口
第137章呆僵松口
广汉城有周弋、段重明、茂庆、丘荣田几位臣将坐镇,来往陵零城文书书信一切正常,蜀越两地暂时稳定,宋怜暂居客舍,处理从吴越各地送来的军报政报。
负责越地官员任免初选察举的是原广汉府知州胡致远,连同负责探查的文斥掌事万全,两人垂首立着,快有半刻钟了,正厅里针落可闻。
胡致远自接到任命后,马不停歇赶往各州,可原先越州朝野从上到下为多征收赋税,州、府、郡、县划分得细,拢共百县,想要在年关前厘清楚,实在有些困难。
且任命的官员,还需经过文斥营的监察核查,胡志远更不敢大意。
他亦知蜀中眼下正是官员紧缺的时候,恳请增派人手的文书捏在手里,几次都没递出去。
宋怜铺开舆图,朱笔先圈了梧州、邵陵、陵零、东湘四郡,“这四郡官将会由广汉直接任命,余下州郡以湘水为界分东西,胡大人负责东面,万先生负责西面。”
“察举官员里,以军司马、匠作将、知州参事三人为紧要,此三人中任选一职安□□们的人。”宋怜提笔拟定了名册,递给胡致远,“其余原越州府官员,只要不是罪大恶极,或是百姓深通恶绝的贪官恶官,预先任用,一切比同广汉府官。”
强龙难压地头,各州郡府官郡官、士族豪强先前被喂养得口味大了,谁也看得出来蜀中眼下求稳,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宋怜沉吟片刻,另给了两人信印虎符,“倘若实在难以决断,可问当地百姓,看他们愿意谁来做府官州官,一旦有了人选,你二人调兵处置,违抗者,立斩绝。”
胡致远擡起头来,双手接过印信,郑重收下,精神也为之一振,先过问百姓的意愿,日后动起兵戈来,非但不会引起暴--乱兵祸,蜀中反能尽得民心,如此一来,可事半功倍。
两人也不耽搁,立时去办了。
年关将至,万全一道带来了云氏各州郡商肆账册账务,擂在案桌上有三尺高,宋怜俯首案牍,屋舍里油灯添了几回,天明时似听见有鹰隼啼鸣,握着朱笔的手指停了停,旋即微微摇头,押了押眉心,核算账目。
那海东青的鸣叫声却越来越近,似在客舍上方盘旋飞舞,门外清莲已惊呼出声,“哪里来的一只鹰——”
“是小矛么?”
宋怜心跳漏了一瞬,起身快步走到窗前,推开窗去看,却叫屋舍雨檐遮住,折回门边,方才拉开门,劲风袭来,怀里撞进来一团雪白,有近半年未见,海东青小崽长大了一倍还多,原先柔软的羽毛坚硬不少,却
同幼时那般,脑袋只管往她怀里拱,扑着再不比先前的大翅膀,带起的风声几乎能将窗前珠帘掀飞了去。
却只片刻便撤出她怀里,停到廊檐下,黑曜石般锐利的双眸盯着远山,一动不动的,威风凛凛,又威严十足。
清莲惊叹鹰隼生长的速度,有心想上前摸摸那雪白的翅羽,只畏于鹰隼慑人的气势,不敢靠近,远远候着。
“小矛。”
宋怜擡手抚去它翅羽间的雪沫,让清莲给它准备些吃食和水,见它锋利的勾爪竟顺着檐廊换了个方向,只用后脑对着她,十分骄矜的样子,眉间不由带出暖暖的笑意,转了个方向,弯腰矮下身形去看这只小小鸟,又探手检查它身上可有带伤。
海东青张开翅膀任由她梳理毛发,恢复了啾啾啾吱吱的模样,围着她盘飞,羽毛的触感令鼻尖发痒,宋怜看见它腿上的信筒,知它是来送信的。
三日前她方让人往北疆送的信,此番必不是回信了。
她抱着乌小矛回了书房,先拆了信。
那字迹挺拔持重,笔画流畅却也严峻沉敛,信件里附带了文书口证,宋怜翻看完,兀自坐了半晌,好一会儿端过灯台,取下灯罩,绢帛触碰火焰,顷刻化成了灰烬。
用笔尾拨弄着燃烧殆尽,看不出一丝痕迹,重新取过信筒,仔细检查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打开的痕迹,略放了放心。
清莲端了吃食饮水,见那幼鸟翻着肚皮伸着爪窝在女君怀里,一时噤了声,也就不进去了。
那鸟儿却极为敏锐,霍地睁开双眼,大概知晓她的气息,又很快合上,带着咕噜咕噜暖和舒服的声音睡着了。
宋怜猜它路上恐怕没能休息,想了想让清莲去取些山果来,她剥了壳,往乌小矛的喙角边送去,见它同小时候一样,闻见香气张开口,一边睡觉一边吃东西,不由莞尔。
一碟红山果浅下去一半,清莲抿唇笑,“难得女君有空闲,女君这样有耐心,将来有了孩子——”
她话说到一半,自知失言,行礼请罪,宋怜看了眼怀里睁开眼睛立起来虎视眈眈的乌小矛,让清莲起来,并不怎么在意,“没有便没有,你已有了心悦的人,将来定会有孩子,孩子的事不是忌讳,不必有顾虑,有人来了,去开门罢。”
清莲知海东青能察觉数十里外的动静,目力和耳力惊人,也不意外,这便退出去了。
福华疾步进来,声音压得低,带着压不住的喜意,“主上,查到了太孙的消息。”
呈递密信时,叫一道锐利的视线盯得后背发毛,擡头看去,对上一双鹰眸,双目寒光锐利,虽只露出一个头,却叫能立时能想起那锋利的喙,一爪能抓下羯人脑袋的利爪。
福华认出来这只海东青,心里一动,见礼回禀,“我们的人追到在湘城外六十里南岭山,失了那些和尚的踪迹,朝周围村落打听过,没人见过也没人听过,只往年确实偶尔能见到有和尚会去林子里采药,想必山里是藏着山门的。”
他往那一直盯着自己的鹰隼看了一眼,“歹人行踪隐蔽,冒然进山搜查,恐怕打草惊蛇,乌……将军在的话,可否请乌将军帮忙探查殿下的位置。”
福华是斥候营掌司,北疆斥候送来的信息都从他这里汇总过目,这只海东青在草原上的战绩他是听过的,总之端看现在乖乖呆在女君膝盖上一动不动的模样,旁人绝想象不到它一只鹰抵一只小队,战场上令羯人闻风丧胆,两爪就将一个欺凌女子的羯军撕得头身分家的模样。
这只海东青能力不俗,又极通人性,若能得它相助,找到太孙殿下会省去他们很多功夫。
至于乌矛同北疆有无关系,一切皆听主上的,他无权干涉,也不会置喙干涉。
宋怜看向怀里的小鸟,海东青昂着脑袋,翘着尾巴,一幅神气活现的样子,叫人忍俊不禁。
听说乌矛已经回归了草原,只偶尔才会到北疆军营,不知如今可还好,又是什么模样。
宋怜摸了摸小矛的爪子,见它像乌矛一样缩起来不给摸,不由笑出了声,抱着它去换衣裳。
南岭山山中猿声啼鸣,平添阴森,几名武僧从山腹潜入寺院,当头一人面容年轻,却白眉白发,身法快如雷电,闪进天王殿里,附耳在一手持宝杵的红衣僧人回禀,退到一旁盘膝入定,鲜血自阶上溢出,浸泡僧袍,也不为所动。
鲜血蔓入眼,李珣睁开眼睑,入目佛像高大,佐以十八罗汉,三大士,蛛丝密布,火光幽暗,抽打在背上的木棍似乎停下了,李珣勉强坐起来,双腕双腿皆叫铁索锁住,碗口粗的铁链已经将他的手腕坠脱臼。
五脏六腑似已移了位,李珣喘着气,“大师不愧是大师,与那道衍一样,生得一副慈悲面容,做的却是鸡鸣狗盗的勾当。”
金色金刚杵往他胸口一击,李珣倒退撞到佛柱上,还没爬起来,张口倒出鲜血,手肘撑在地上重新坐起来。
他手指被剔了指甲,血肉模糊,僧人双手合十又放下,撵着挂珠往前两步,“只要殿下说出浈阳山一役,是谁的计谋,是谁害了我主,我等出家人,自不会为难殿下,殿下大好前程,何必折在这里。”
出家人?
自从这群人察觉吴越一役不是他的计谋,露出的凶相,比蜀中的军贼有过之无不及。
那道衍心存不轨,实在死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