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次日清晨,阴沉的天色笼罩了克雷兹王国。

四王子出逃将近一日，大王子仍未发现端倪，还得归功于林渺离开监狱前突然想到某位雇主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灵机一动对着阿尔温使用了「移花接木」的技能,没成想居然也能复制出他的人偶。

在四王子豢养的五千兵士与塔姆骑士团会合后,趁此良机，阿尔温亲自带领军队，向着格莱王城的侧门发动进攻。

迷晕守卫、替他开城门的是一家姓氏为蒙洛的贵族。

值得一提的是，蒙洛是三公主的夫家。

思及三公主梅妮的出身和婚宴上阿尔温和她偶尔的眼神交流,林渺心下了然——在自己之前，阿尔温王宫中的盟友、替他收集贵族情报的线人应当就是梅妮无疑。

闻讯赶来的王国军与阿尔温的军队正面迎上,瞬间爆发极其激烈的交战。

也是这时林渺才发现,阿尔温口中“我也是光明眷者”，这话不仅货真价实,还物所超值。

战甲后的披风被灵力聚拢时掀起的风浪高高吹起,金发青年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指尖闪烁白光,复杂的阵法顷刻将对面的军队成片成片地锁定，令他们行动迟缓、反应不及，被骑士团轻而易举收割首级。

林渺看了一会儿，目光移向别处,心渐渐沉了下去。

战争、杀伐之类的字眼对她而言，委实不算陌生。

时间跨度已有百余年,然而金戈相击、锣鼓喧天，依旧能轻易让她回忆起曾经的一路征战。

回忆起哀鸿遍野，回忆起血流成河,回忆起那些恶魔们在彻底死亡后，魂魄会无声无息消散在天地间。

在这个还是用冷兵器作战的王国，人类的战争比不得恶魔之间鏖战那令界壁崩裂、江河倒灌的毁灭性；然而刀剑入体、鲜血迸溅，清晰而缓慢地看见一个个无辜的、本也鲜活独特的生命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归于虚无，直面尸山血海，林渺却觉更加难受。

……这并不是她导致的。

林渺这样告诉自己，即使没有地狱和天堂的纠纷，人类王国的王权之争本也残酷，大王子跟四王子的兵戎相见一样不可避免。

客观中立、不该对人间存有私心的天堂先行插手了人间事务，她的站队、她的推动被迫为之，她没有选择。

就像当年，偏安一隅的祂去征服地狱，也不过是……

她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上位者在下一盘棋，棋局的结果或输获赢。赢者自然权利通吃，败者甘心受降、就此放弃，再不济大笑几声慨然自尽，历史也可留名——总归没人会在意那些被吃掉的卒、被杀死的马。

王城侧门，两方军队厮杀不休，局势飘忽不定，此消彼长。

光明协会精英们的支援使得王国军一方士气大振，四王子军略显颓势；

然而很快，擅长诱惑、游说、足够有钱的玛门不负林渺所托，用分身带来了黑暗协会的人。

长时间被受歧视与压迫的黑暗觉醒者们一朝见到翻身的可能，纷纷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拼力施术，加之切茜娅在暗处吹奏长笛，使先前被派去西部小镇的光明法师们后继无力，两方又重回旗鼓相当之态，继续缠斗。

交战处，断壁残垣，一片狼藉。幸运的百姓匆忙撤退逃过一劫，躲闪不及的那些，便成了刀下亡魂。

十室九空，满目疮痍。

“……不要看了，看了又要不开心。”陪在林渺身边的三头犬躯壳里又换了个头颅，暴怒首语气有些僵硬，鎏金瞳里倒是诚实地盈满心疼，“有我守着，怎么也比你人类之躯好些。”

“人类之躯至少还能干涉一下战局，要是……”

林渺长呼一口气，本是想自嘲一番将自己拉出情绪的泥沼，不料话音未落，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

如同惊雷滚过整个王城，坚实的地面被震得颤动。

下一秒，无数金色的丝线好似从天边坠落，闪烁着诡谲的光泽，精准钻入王国军士兵与光明法师们的后背。

霎时间，士兵们周身泛起金芒，原本已呈疲态的身体好似被注入了某种强效的兴奋剂，嘶吼着扑向四王子的军队时，竟拥有了使不完的蛮力；法师们则通身灵息暴涨，原本需凝神催动的法咒输出快了几倍，灵力化作巨盾与光刃，砸向骑士团。

随着大王子阵营爆发出势不可当的力量，原本胶着的战局骤然倾斜，阿尔温一方阵脚大乱，即使他身先士卒勉力维持，也逃不过被压着节节溃败的趋势。

反应过来的林渺迅速打开面板，发动新得到的「纳息识性」技能。

看清其反馈的结果后，林渺眼瞳圆睁。

识别——“绝对领域”。归属光明秘术（高阶），即一定时间、一定领域内，被选中者体力、法力会被大幅增强，增至身体极限。

她所获得的记忆并不包含这一法术，但不妨碍林渺清楚，短暂透支必定会有后续的代价，而代价很有可能无法承受。

……什么光明法术，这分明就是邪术！！

别在腰间的传音镜嗡嗡作响，林渺抽出来，镜面上显现出别西卜比往日更加惨白的脸。

“博拉特施展了一种叫做‘绝对领域’的秘术。”因为焦急，别西卜轻微的语言障碍被他生生克服，快速简短道，“这种秘术通过消耗精气，能使力量增幅一整日。他本人也进入了领域，我无法靠近。”

一日后，先不论那些法师和兵士是死是活，阿尔温的势力大概早就全军覆没。

林渺掐紧手心强迫自己飞快地思索如何破局，眼角余光瞥到瑞斯始终注视着她的、担忧的瞳眸，忽而心头一动。

——她知道了。

“你在这里看着，必须保证四王子不死。”林渺用力抿了抿唇，“我去帮忙。”

“……”

和会被嫉妒攻陷心神以至于做出疯批举动的安维有本质上的区别，暴怒首再怎么狂躁易怒，也从未违背过林渺哪怕一次的命令。

老实守了冥河一百年的好狗狗是她最忠诚的执行者，连林渺还是“陌生的人类”时都无法拒绝她的无赖要求，什么睡他的房间摸他的腰，一个人进红莲殿又要重伤的他陪玩陪逛；

只要她一个眼神，恶魔说着不行不可以太过放肆，手上水灵灵地办完了——<

更别说她现在是他的主人。

这也是林渺今晨扛着安维几乎碎掉的目光，也要瑞斯出来掌控身体的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