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三次。

第三次,惊鸿一瞥间，阿尔温看见所期盼、又觉虚妄的幻影，真真实实出现在他的面前。

王室宴席上他试探性地抛出有意合作的信号,月夜的后花园等来了她冷静而透彻的黑眸；

狩猎礼后他如愿以偿成为摄政王,焦头烂额的公务里看见了她狡黠而明媚的笑容。

沦落至阶下囚、满身血污衣不蔽体的现在,他在戒备森严的王国监狱，望得她光鲜亮丽、有如天神下凡，向他步步走来。

……当然是有所期待的。

毕竟那天晚上，像他那样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一心渴望着权势的蝇营狗苟之辈,放弃被送出去的机会而束手就擒，几乎耗光了他剩下一半的勇气。

浸透着盐水的鞭刑,锋利冷锐的刀匕,烧至火红的铁烙。

阿尔温当然是有所期待的，期待玛莎能够逃出去,能够报信于她；而她会出于盟友的义气和诚信,想到什么方法将他营救。

只不过是习惯了依靠自己,一个人存活一个人挣扎，他在期望之前,多少也清醒地预设了落空的可能。

她从没欠过他什么，反而自己才是始终亏欠的一方，猎场的算计也好，偷来的令牌也罢；他已经没了权利没了身份,实现她的两个愿望也做不到了，她凭什么还要来施救呢？

以她的本事,在大王子的统治下也能活得很好。

“……尤莉亚。”

他仰头，混混沌沌地盯着黑发少女。

“你……来救我了。”

林渺看着重伤的金毛小狗，无声地叹气：“是的,四王子殿下。我来救你了。”

“叫……叫我，阿……尔温。”

“阿尔温。”林渺对这份莫名其妙的执着哭笑不得，见他又要闭上双眼，迅速将团子鸟捧到他面前。“治疗。”

白团子不满地啾啾两声，在她的眼神胁迫下，不得不释放出了治愈的光芒。

“坚持住，阿尔温。”林渺缓和了声音，“你是我选定的国王，未来将坐上克雷兹的王位，统治人间。”

“想想你的母亲。你不能中道崩殂。”

“……”阿尔温的左手艰难地动了动。

温暖的、富盈生机的力量涌入身体，修补着或大或小的伤势。似乎没有那么痛了。

很奇怪啊，这种关键的、生死一线的时候了，他该想想他的野心，他的夙愿，再不济也是他的母亲——

总归不该是想着，自己前一半的勇气，都用在了暖融融的那个下午，祈求一个情人的身份。

“尤莉亚……”阿尔温张口，“能不能……能不能……”

”嗯？”

“能不能，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

“……”

白光停止注入，鲜血逐渐凝固。团子鸟想要飞回她的肩头，却被林渺抓在了手心。

“林渺。”她平静地说，“我是林渺。等你当上国王，就以这个名字称呼我吧。”

发动技能——「言出法随」

“好好睡一觉，做个好梦。两个小时后醒来。”

金发王子像童话中的睡美人，被纺锤刺破手指后便紧闭双眸，陷入了安静的沉眠。

林渺注视白团子：“我到这里用了一刻钟。高阶隐匿符至少可以维持半个小时。半小时带着隐身形态下的他飞出监狱，去找安维和玛莎，你能做到的，对不对？”

毛绒啾被她强硬地放到四王子身上，急得扑腾翅膀，啾啾声不绝于耳。

主人的命令是保护渺渺，可不是带着人类野男人脱险啊！！

“你主人都拗不过我，你这只小鸟还想越到我头上？”林渺戳了戳它的脑袋，严肃道，“听话。”

白团子哀鸣一声，身形在瞬息间暴涨，骨骼延伸，从一只毛绒团子化作翼展丈余的雪羽大鸟，将阿尔温托到自个宽阔的脊背上。

林渺将隐匿符贴到阿尔温手臂处，等感知到团子远去，这才猛地弯腰，一口鲜血溅至灰黑的墙壁，红得浓郁。

这具躯体是纯人类无疑，可没有魔身依然能被光明灵力压迫至此，这并不符合神圣大陆的法则。

林渺直觉另有隐情。

她重新点开了「销声匿迹」的技能，变作透明的幻影。

30分钟。

林渺闭上眼睛，放空思绪，想象着自己此刻并非人类，而与周遭空气毫无缝隙、完全融合。

最后一丝形体的轮廓都将消散，四肢百骸也都化作自然中的分子，意识随着无形的气流向外一圈圈、一轮轮延展，代替她去看、去听、去感知。

整座王国监狱，每一个角落，每一道缝隙，只要有空气所在之处，都应当是她的触角、她的一部分。

27分钟。

她找到了光明灵力的源头。

并非一处，并非两处，并非三五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