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在寒凉的海水中待久了，棠的四肢都好像被浸泡在冰块里，手脚变得沉重而僵硬，她甚至无力拨开身前簇拥的海水。

克洛德本来是担心那些怪物会在水中袭击，但奇怪的是并没有，它们绕开了最直接的目标，反而错身向更远的人群袭去，好像他们身上有什么令它们惧怕的东西。

这个发现令克洛德疑窦丛生，他想要观察一下棠身上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低头却发现她正浑身发抖，靠着他的肩膀捂嘴咳嗽，根本就没注意到周边的异样。

“克洛德！在这里！”霍斯在水中向他挥挥手，指了指水下的一个方向，便俯身潜入水中。

他们似乎找到了另一条水下的通道可以躲避这些怪物。

克洛德低头看了看还在颤抖的棠，语气嫌弃：“你真是麻烦死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将棠往身边带了带。

棠刚张开口想要反驳，嗓子里却泛上一阵痛痒：“咳咳……我不……咳……”

“你不会游泳，可以的，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克洛德斜了她一眼，忽然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他继而用一种温柔似水的语气说，“来，深吸一口气。”

“什么深——”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又被海水覆盖了头顶，差点又一口呛住。

棠猝不及防被克洛德再次扯进了水中，腰间的手臂紧紧固定住她的身体拉扯着她向某个方向游去。

身边似乎有异样的水流划过，但最终没有向他们靠近。察觉到暂时没有危险逼近，棠微微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水下一栋奇特的建筑。

他们看到的水面上的光点不过是它凸起的尖顶，这个建筑物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封闭的房屋，但令人惊奇的是，它是被黄金雕饰成的，月光照进清澈的海水中反射出奇幻的光亮，那些光映衬着精雕细琢的纹路折射出炫目的金色光晕，这个建筑物在水下发出朦朦胧胧的金色荧光。

它有着和水面上穹顶一模一样的结构，棠本来以为水面上的光点是它的顶端，但却并非如此，那是一个立在穹顶最中央的黄金雕像，那个光点是雕像的头颅。

和那些怪物一模一样的雕像。

深邃的海底，狰狞的邪神使者在水流间穿梭，它们向黄金屋的最下方游去。

那里似乎是黄金屋的入口，两尊怪物雕像对立地被安置在紧闭的门前，它们虔诚地跪倒在地，就像在迎接邪神的到来。它们的后面是一扇精致华美的金色大门，自地面而生的水藻轻柔地搅动着大门前的水流，这幽寂的海底只有它们用柔软纤长的手轻抚过这些坚守者的身体。

那些怪物却一直围绕着这栋黄金建筑，在它的周围徘徊不散，却又不敢靠近。克洛德向四周略微一扫，没有发现霍斯等人的踪影，他转念一想，绕到了那栋建筑的侧面。

长方形和半圆形共同组成了透明镂空的巨大落地窗户，窗户后面是霍斯和布鲁斯特惊奇的脸。

他们在屋子内部，但是这扇窗户并没有玻璃或是任何可以隔绝海水的屏障，仿佛是一道结界将海水和内部空间分隔开来。

霍斯急切地比着手势，并且似乎还在叫喊着什么，但他们根本无法听清。

克洛德从他的手势中领会到了什么，他看了看身后试探着上前但犹豫不决的怪物，绿色眼睛在水下闪烁着冷光，像是鬼火一般肆意跳跃。

棠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为了让自己控制住不吸气，她急需一个发泄的点，所以她一把扣住克洛德的肩膀，修剪整齐的指甲猛地嵌进肉里，即使隔着一层衣服也必然会留很深的指印。

克洛德：“——!”真庆幸水下不能出声。

他不再停留，拖着棠向那扇透明的窗户撞去。身体好像在一瞬间穿过了一层奇怪的薄膜，接着他们便重重地滚到了地上，克洛德下意识地用手垫在棠的头后，以减缓地面的冲击。

在落地平稳的刹那，棠一把推开了克洛德，整个人向后侧倒去，撑着地大口大口喘气。克洛德被她猛地一推直接顺势翻身坐起，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

“咳……这是……咳咳！”棠后知后觉自己可以说话了，这片空间里有着和外界一样清新的空气，她抬起头才发现那些窗户将海水全部阻挡在了外面，一层透明的结界彻底隔绝了两边。

“是神殿……”布鲁斯特哑着嗓子缓缓说道，他的目光停滞在了一个方向上，眼睛里盛着狂热而震撼的情感，仿佛他曾经做过一个令他神魂颠倒的梦，而现在梦中的景象就这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穹顶很高，最中间的顶盖是透明的，月光透过海水照射下来，落到了地面上，有流动的水影在荡漾。在这处月光能够笼罩的圆形范围的中间，有一个长方形的黄金祭台，它雕琢得极为精美，花纹繁复神秘，渗透着原始却邪异的古老意味。祭台之下堆叠着无数散落的金币和珠宝，如小山般铺陈而下，落得满地都是，世人可以从沉睡的宝藏中依稀窥见当年的奢靡华丽。

祭台在月光下闪耀着令人头晕目眩的耀眼光芒，但是如果靠近观察，就会发现那平滑的台子上是早就干涸的紫黑色痕迹。

曾经有无数人躺在这片祭台上，任鲜血从自己的身体中流失，覆盖了整个黄金祭台。

海盗们发出了欢呼，他们完全忘记了刚才惊心动魄的厮杀逃亡，蜂拥着上前捧起了光彩夺目的珠宝急切地装进口袋中。

至此，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征服迷失之海，找到波戈利王国的宝藏，已经全部实现了。

布鲁斯特颤颤巍巍地走向那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祭台，他颤抖着伸手，轻轻抚摸着他光滑却满覆尘埃的表面，似乎这样便能与那个时代相连，他就可以感知到那些祭品在血液流失之际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迎接死亡。

霍斯看着眼前的一幕轻轻吐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们此行的目的达到了。

然而真的达到了吗？

他转头看向靠在柱子下沉默不语的克洛德，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左手按在右肩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他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看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找到的巨额宝藏。

“克洛德？”他皱着眉轻唤了一声，“你没事吧？”

克洛德低低地应了一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从容说道：“没事，我在这四周转转，说不定能找到其他宝藏呢。”说完他便起身走向了另一边。

去找出路吗？霍斯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未及深思便被盖文一把拉去装金币了。

棠在一边咳了半天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她伸手抚上胸口，忽然像被火燎到似的弹开，刚才在水下她没有察觉，现在才感受到晶石的滚烫。

它又在发光了。

而且光芒异常强烈，比它第一次遇上幽灵船的时候还要强烈。

棠疑惑地向四周看去，从透明的结界看去，深邃的水下，那些忠诚的邪神使者暴躁地围绕着神殿，它们不敢靠近，却因为这些海盗的闯入而异常狂暴，只能在结界外张牙舞爪。

她环视了一圈，最终将视线落到了祭台后的神像上。

棠从来没有见过邪神的样子，因为穆迪斯是被遗忘的神明，世间已经很少有关于他的记录了，但眼前这尊神像却填补了这片知识的空白。这尊神像也是黄金雕成的，每一根线条都极为流畅，将邪神的样貌雕刻得栩栩如生。他站在那里，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似乎在握着什么，另一只手低垂在身侧，邪神有着同其他神明一样俊美的容貌，只是他的神情要更加阴沉，上挑的眼睛里潜藏着邪恶，扬起的轻佻微笑也令人毛骨悚然。神像高至穹顶，邪神默然俯视着凡人，如同俯视着一群可怜的蚂蚁。

棠绕过神像，走向了它的背面，她看到了神像后面隐隐有红色的光芒。

“你怎么在这里？”她愣了一下。

克洛德站在神像的后面，他沐浴在一片红光之中，神情冷峻。他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审视着那片红光的来源。

一种非常不详的感觉在棠的脑海中闪过。她迟疑着向他走了过去。

那是一块巨大的红色晶石，和她手中的石头是同一种。现在，它们都在散发着一样奇异的红光，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