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那是什么？”她指向桌子上的泥塑。
克洛德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看到了泥塑，他拿起来给她：“眼熟？在博特港曾经见过。”
棠点了点头，将泥塑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抬头说：“我进来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
克洛德皱着眉，看了看她手中的泥塑，又看向紧闭的房门。记忆中那些人曾经提到过这个泥塑，他们在酒窖中发现了它，但并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按照在博特港的遭遇来看，这种东西似乎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些邪教徒们将它当作邪神本尊而狂热的崇拜着。
他转而想到了那些邪教徒的下场，他们死后灵魂被送往迷失之海。但是刚才他目睹了黎光骑队的惨状，他们是直接变成了那种怪物，二者之间的转换方式似乎并不相同。一个是由亡灵转变，一个由□□生成，这两种方式转生成的怪物会有什么区别吗？
一切都是因为这些邪神泥塑？
“假如，”他缓缓说，“这些泥塑本身就带有某种力量可以影响人的神智，由此成为邪神使者诞生的一个标记。”
“什么标记？”棠愣了一下，她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会变成那种怪物是受了泥塑的影响？”
“邪神使者和穆迪斯一同被困在迷失之海，当然，也许穆迪斯并没有沉眠，也许他提前醒了，但他的力量确实被封印了，不能像曾经那样恣意横行。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神明的一部分力量来自于人类的信仰，而对于邪神来讲，恢复以往力量的最直接途径就是将那些信奉他的灵魂化为己有。所以最开始，我们在迷失之海见到‘海神’号上的那批邪教徒的亡灵是去供他吸食的，”
棠的心里突地一跳：“所以说……在迷失之海见到的那批人并不是要去成为邪神使者，而仅仅是为了供穆迪斯恢复力量以离开迷失之海？”
“还记得波戈利王国祭祀的传统吗？”克洛德忽然说，“祭司会选择在众多信仰者之中选择一个人作为祭品，祭品会躺在神殿那张黄金台上被放血直到死亡，而后尸体被扔入大海化为邪神使者。”
如果将这个场景叠到刚才所见的场面之中，那些被悬挂在桅杆上，密密麻麻的尸体就是一次大型的祭祀仪式。他们在空中将血液流进，最后坠入大海，被邪神之力影响成为了怪物。
“那么这个泥塑……”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泥塑，怪物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正死死地盯着她。由此看来，泥塑的影响范围非常广泛，而它作为邪神之力的一个载体，不仅可以迷惑人的神智，也可以催化尸体的变异过程，这一切都与此有关。
那么这个时空的存在是否也和它有关联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无法遏制，她猛地扑到克洛德的身上，手往他的腰腹上摸。
克洛德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脸色古怪：“你干什么？”
“匕首借我用一下。”她抬起头道。
克洛德抽出匕首扔给她，往旁边侧了一下身，离她稍微远了一点。棠没有注意到他的举动，紧攥着匕首对准了邪神泥塑，一刀刺了下去。
泥塑外表坚硬，尽管她用了十足的力气，但表面只裂开一个小口，匕首的尖端陷进去一点，棠又使劲往里按了按，依旧纹丝不动。
“克洛德……”她烦躁地叫他，话还没说话匕首和泥塑都被他拿走。
克洛德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右手握着匕首的柄部，用力往下狠狠一捅，随着一声清脆的破碎声，泥塑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接着分成了两半。
他带着一点得意的笑冲她挑了挑眉，将匕首重新收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看得棠有一些脸热，她立刻别开视线，将注意力放到那个破裂的泥塑上。裂成两半的泥塑中升起一团黑色的雾气，蛛丝状的雾气向四周弥漫开。
这尊泥塑只有手掌大，但散开的雾气却无穷无尽，瞬间覆盖了储物室的地面。黑雾像是扑面而来的浪潮，立刻笼罩了她的视野，棠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浑身如坠入冰河，跌入无尽的深渊。
仿佛被拖入了一个无底洞，周围都是虚无的黑暗。
她的大脑也不太转动了，只是被动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她甚至都想不起来克洛德去哪里了，也忘记去思考这里是何处。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个很小的光点。那个光点像是萤火虫，绕着她飞了几圈后便往前飞去，她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迈开脚步跟随着那个光点走去。
隐隐的，黑暗尽头站着一个人。走近了她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他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
棠朦朦胧胧地意识到他是谁了，但她无法开口，只能浑浑噩噩地望着那人。
“你做得很好了。”黑暗中，那个白袍人轻声说。
什么？
“这个空间是由邪神之力创造出来的，想要打破就必须释放这里的力量，你那么做没有错。”
是说打破那个泥塑吗？她模糊地想。
白袍人走到她的身边，她这才看清楚这张脸，即使梦境中出现过无数次，她对这张脸都没有太深的印象，这一次却看得很清晰。这是一张成年男人的脸，三十岁上下的模样，鼻梁很高，眉毛很浓，眼睛是同她一模一样的琥珀色，而他的额头上，在靠近左边眉骨的地方有一道浅淡的伤疤。
他轻轻地笑了笑，这抹笑容却有几分伤感和苦涩，他抬手摸了摸棠的头，目光温和，像是一个慈爱的长者在端详晚辈。
“但因为你身体特殊，那些邪神之力会被你吸收，我们必须要好好抵抗这股力量。”
……我们？
他缓缓地说：“是的，我们，你是我创造出来的，我们血脉相连。”
血脉相连。这是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词，棠自从知道她的身世以来就没有想过这个词会用在自己身上。
一个偶人会和谁血脉相连呢？
他摇了摇头，垂下的手背到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还将自己当作人偶吗？人偶是没有感情的，也不会有心跳，不会哭也不会笑，但你不一样，你是有自我意识的，这具身体是你自己的，不会成为邪神的附属物。”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
“还记得在罗利特岛的时候吗？穆迪斯想要侵占你的身体，但并没有成功。”
是你。
“对，是我，”他的眼睛垂下来，不知望向何处，“棠，你要记住，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样的事情，身体的控制权在你，只有你能控制它。我已经没有了自己，但是你有，我会帮你，直到再也没有忧患的时候。”
说完，他的身后出现了一扇门，那扇门白得刺眼，他就那样走进了门中。
“等一下……”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干涩而低哑的声音从嘴唇中飘出。紧接着，她感觉自己轻飘飘的灵魂像是被什么吸住，猛地落入了一个实体之中，随之而来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人所说的，他们要抵抗这股力量。这个信念仿佛一颗种子埋入她的心脏，在里面生根发芽，根系深植入骨骼，再也无法拔除。
她紧咬着牙，感觉整个身体在剧烈地抖动着，四肢百骸被两种力量撕扯着，五脏六腑几乎都要颠倒过来。巨大的痛苦令她蜷缩起来，下意识地抓住身边存在的一切。
手边是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有些厚度，她根本没空去想那是什么，抓起来将那个东西紧紧抱在怀里，弓起身子不住地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