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35章
春来渐暖。
梅雨时节的雨下得没有停歇的时候,送走了最后的寒意,透出些闷热。最后一场雨停歇之时,春闱已然放榜,几家欢喜几家愁。
高高的城墙之上,人影攒动。不少梳着雅致发髻的宫女如流云般轻移而来,几乎听不到半点杂响,将各类糕点、花茶齐齐摆放在桌上。
“今年的状元可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子……”
“不是扬州那位宋家的?还以为他能连中三元,从此扬名天下。”
“低声些,”有一粉衣贵女压低声音,看向前列立于城墙一侧的常晚晴与岑嘉年,见无人注意到这边,才道:“他这等家世,不需功名亦能扬名天下,如今有了功名,不过是……”
那女子顿了顿:“进身之阶。”
目光投向前方,岑嘉年一扫从前阴霾,怡然道:“还以为咱们永淳郡主不会来呢。”
常晚晴一身白底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略施粉黛。墨眉如远山,细长温婉,双眸却自带着几分潋滟的娇俏,弧度微扬,像是春日绽放的桃花,不需费力便能瞧见其春意。
一点朱唇轻轻上扬,中和了那眼中春意,淡化几分娇,增添几分媚。可那傲然的、挺拔的腰背透出些不可亵玩的疏离来,一瞧便是端方精致的世家贵女。
“公主相请,我怎好不来?”常晚晴声音婉然,“只是不知有什么好瞧的?隔得这样远,能看清什么?”
春闱后,宫中、世家贵女结伴在城墙上设一小宴,打量着已然登科,不日便将入朝为官的读书人们已是约定俗成。
往年常晚晴也不是没跟着来过,年幼时被安平大长公主带来,丁点儿大的人儿什么也瞧不清,被人抱着,安平大长公主问:“阿晴呀,你觉得哪个生得最俊俏?”
年幼的阿晴两眼一抹黑,她哪清楚这些,只好随口胡诌,说完,逗得满堂轻笑。
后来安平大长公主有了驸马,虽私下豢养了不少面首,却也不好这样直白地“相看”举子。这些举子都是未来国之栋梁,决计不能去她府中做面首的。
于是拖着常晚晴来的人便变成了大公主。
以姑母为奋斗目标的岑嘉容狠狠瞧了几年,愣是没看中这些文弱书生,最后被赐婚给青梅竹马的赵家公子了事。常晚晴以为此次应当与她无关了,却还是被七公主相邀。
今年科考的有她的表兄宋缙,而胡映璇自持稳重,家风甚严,胡相爷若是知晓她来定会不悦。阿璇好说歹说,让常晚晴来瞧着——瞧是否有别的贵女看中了这位相貌、学问、家世都堪称一流的表哥。
岑嘉年才不管常晚晴想了什么,常晚晴是郡主,她可是公主!她傲然用手中的团扇点了点前方,几乎看不清的小黑点们:“看到没,那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说是个偏远小地方来的乡下人,啧,很有些土气。就是不知生得如何。”
常晚晴实在看不清,也不知她们怎么目力这样好,隔这么远也能从人身上看见土气来。她本能地不喜欢这样的说法,只道:“便是土气又如何,人家能做状元,便是人家的本事。乡下又怎么了,还不是将一众公子哥儿都比了下去,要我看,这才叫出息。”
她惯来直言,从不惯着岑嘉年,也不知岑嘉年是不是被她骂惯了,竟还时不时来她面前蹦哒几下,譬如今日。
“你那表兄,也在你说的人里头?”
岑嘉年竟没恼,直道:“宋家哥哥近来与我兄交好,我兄也极为欣赏他……阿晴呀,怕不会有朝一日,你要恭恭敬敬叫我一声嫂嫂罢?”
“你做梦。”
常晚晴坐下身,才不与她一起瞧:“管你嫁谁,管他娶谁,与我有什么相干。”
“当然与你相干,那可是你表兄,自小最亲近、信赖的表兄,”岑嘉年拖长了嗓音,她自然知晓常晚晴与宋缙感情极深,故意恶心她:“他若做了驸马,你我也能比从前更亲近些了呢。”
常晚晴没理会她,自顾自用着茶点。清润的茉莉花香入喉,有些烦躁的心才抚平些许,她道:“既然你都知晓,宋缙哥哥与我亲近、信赖,你说他最终是向着我,还是向着你?”
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发出几声清脆的响。
岑嘉年回头看她,那双与宋缙极为相似的眼眸中,透出几分别的意味来。
此处人多眼杂,生在皇家的人自幼便比旁人要敏锐些,许多话也没必要说得那么清楚。
宋缙与她、与太子都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一朝投入她兄长麾下,当真能忠心不二?向着她或是向着常晚晴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心里究竟是向着太子,还是向着她的兄长,当今的六殿下。
岑嘉年敛了神色,看了常晚晴一眼。
“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她放下团扇,“我只知道,我日后会过得比你好千倍万倍。”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常晚晴懒洋洋答话,“一切尚未成定局。不到那一日,七殿下还是不要这样信誓旦旦,免得到时候脸疼。”
粉嫩的指尖抚上自己的脸颊,常晚晴可惜地摇摇头,“是也不是?”
“旁人不知道便罢了,我可什么都清楚。”
岑嘉年走近几步,声音低了许多:“你与孟拂寒瞧着欢天喜地,其实面和心不和,你过得根本就不好,对吧?”
她听兄长道,常晚晴那日失魂落魄地去寻宋缙,十有八九是在孟府受了委屈,却瞧见宋缙与他一处,那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岑嘉年只恨自己没有看见,可惜可惜。
“他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么?如一团捂不化的坚冰,不知道从何处学来的不茍言笑,平日冷冰冰的,你嫁给他,也是为了报复孟二吧?”
岑嘉年微微后仰:“报复了,出气了,然后呢?你这么爱面子的人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忍受他的冷漠吗?阿晴,我等着你与他和离的消息。”
清风朗月只是外壳,只可远观。
孟拂寒平日连个眼神都不肯多给,一起在围场待了数日,只怕连她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虽不知他们私底下如何商谈,竟让孟拂寒甘愿娶了这个娇气难伺候的常晚晴,岑嘉年也笃定,孟拂寒绝不会喜欢上这个比她还要骄纵千百倍的人。
“你爱等便等吧,”常晚晴还真不在乎她的挑衅,语气轻飘飘道:“头回知晓七公主这样倾慕我的夫君,真是……与有荣焉。他生得那样好看,如七殿下这样痴心不已的人多了去了,若是我一个个都在乎,那岂不是要累死了。”
岑嘉年很有些气,“你就这样不将我放在眼中?”
常晚晴讶然:“我为何要将你放在眼中?……啊。”
她忽地了悟。
“你莫不是……”她有些为难:“又倾慕我夫君,又说会嫁与我兄长,这样在意我的看法,三番四次来挑衅我,莫不是其实你心里,最中意的人其实是……?”
“胡言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