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唐青给了郑枚一个眼神示意,抬起亮出妖镰的右手横在当胸,左手却在身后背着。
「别来无恙,螳螂妖。」相柳声音软糯,似有摄人心魂之力,一颦一笑,皆是极尽妍艳,可惜看在唐青眼里,却是丑陋至极——九头蛇酷爱美丽容颜,活人的脸便是他美丽由来。
「原来甲旗是你插下,我还真是愚钝。旗插阴土位,阴土位属己,天干己正对应蛇属,那场屠戮,其实是你留给我的邀请函。可笑霍勘正只以为自己是为实验献身,却从未想到竟是一早被你操纵心智,方才堕入魔道。」
相柳妩媚一笑,拨弄着自己胸前长发不置可否。
「二十年前我明明将你击溃,你又是怎么找到霍勘正附上他身?」
「是他找我,不是我找他。」
「那件血衣!」唐青脑子里迅捷闪过当年印象。
廿年来,世人皆为「2.20」中第八受害者存在与否争执不休,却不知那件成年人的血衣并非出自受害者,而是当日相柳人间身分死后所留。二十年前,他不知因何复活,装成一名教师,潜伏s市内,攫取阴童魂魄,在被杀后,留下一副血衣冠,也正是这件血衣惹了祸,未死透的相柳遁于其中,趁霍勘正相验之时,钻入其体内寄生长达二十年。
无怪乎霍勘正年纪不大,已然满头华发,甚至半身不遂……法医职业本就特殊,接触阴气频繁,磁场与常人不同,法医楼又是至阴之所,正是相柳休养生息的最佳地点。想来霍勘正这二十年根本不是过得自己的人生,一切皆为相柳暗中操控,而事态至此,竟也真的可……算是唐青间接造成!
相柳笑容阴柔,轻声道:「何须内疚?霍勘正求仁得仁,我只助他一臂;二十年前那些孩子,容貌鲜丽,可至今日必已老朽,我便替他们保留最美好模样;再如黄复新想要女儿复活,我便为他提供条件;至于那几个阴女魂魄,被我吞噬后,固然是成为我复生养料的一部分,可她们也成为了我美丽身体的一部分,从此与日月同辉,共天地长存,对比人类区区几十年的寿数,怎么不是更好选择?」
郑枚着实听着难受,终于忍不住低骂一声:「恶心!」
声音虽小,相柳却已听到,赫然自口中吐出一根紫红长信,直向郑枚面门射去,唐青眼中寒光一闪,妖镰挥下,长信打了个突不得已又收了回去。
「平法?不可能!」相柳面上隐有动摇,「二十年前,你明明已散尽神识,何况你此世转生本就勉强所为,怎可能至今还留在人世?」
唐青心中一顿,转世勉强又是什么意思?
「不正是我吗?」郑枚情知缩着没用,索性跨前一步,走出唐青身躯遮掩的阴影之时,微微与他一撞。
「小枚?」唐青皱眉,却见郑枚伸指在身后对他摇了一摇。
「这么久不见,难为你还认得我。」
相柳上下打量他一番,却忽而狡诈一笑:「你骗我!你不是平法,你是那个假魂灵!」
郑枚耸耸肩:「你不相信?我也没办法。」一面却对唐青使了眼色。
「你真的是平法?」相柳将信将疑,「待我闻闻。」
他话音方落,郑枚便听得耳旁风声,相柳明明身形未动,却平白分了一个脑袋出现在郑枚面前。那脑袋上的脸赫然正是黄燕燕临死前的精致,脑袋后连着的却是软索一样的肉颈,像根皮条似地弹凑到郑枚身前上下嗅闻。
郑枚心内微惧,面上却不动声色,立定了任他闻。
那脑袋左右上下闻了一番道:「果然有平法的味道,但是有些奇怪。」
「我刚刚复生,自然与从前不同。」郑枚说。
脑袋缩了回去,相柳问:「平法,你想要怎样?」
「想怎样?」郑枚想,当然是想你死……嘴里却说,「你知道我想你怎样。」
相柳磨着四对利齿,似乎相当生气却又不便发作:「你我实力本在伯仲之间,你既然还没恢复,如今要跟我斗是断然讨不了好……」
郑枚眼珠转了转。
「不如你我各退一步,我此次复生只为报这螳螂妖当年一剑之仇,你让我痛痛快快把他解决了,我便退出这个市,天大地大,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如果我不答应呢?」
「你死我活!」
天上一道炸雷,相柳的血红双眼瞬时倒竖起来,嘴里发出恐吓声音,连同天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七对眼睛一起,齐齐盯向郑枚。
唐青心都吊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为郑枚阻挡任何攻击。
郑枚却慢条斯理道:「你死我活?你让黄队上唐青家里找的东西找着没有?」
这一下猝不及防,相柳与唐青竟都是一愣。
郑枚向左走了两步,同时反而将手中的枪插回后腰:「相柳,你说我没完全恢复,你自己又为什么事到如今才肯以真身见人?你在找什么呢?」他伸手入裤袋,随后握拳伸出,无赖地笑着,「你信不信你要找的东西如今正在我的手上?又信不信,我就算没有完全恢复,凭这件东西也能轻易令你万劫不复!」
◇
郑枚语调慵懒,却掷地有声。相柳脸色一时极度难看,片刻,才转而笑道:「笑话,我哪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上,就算真有,你怎么不立时让我灰飞烟灭?」
郑枚在心中微笑,很好,原来相柳要找的东西不仅威力无穷,甚至能令他于瞬间灰飞烟灭,想必二十年前,唐青被抹去的那片空白记忆中,正是用这件东西,取走了对手性命。
「哦?」郑枚说,「我只是念在旧识一场,想再给你个机会,既然你这么说……」
郑枚话音方落,却见一道滑溜身影腾空飞起,明明是成年男子的身体,却如同蛇一般在空中飞速蹿动贴近郑枚身边,在他身上绕了几绕,遏制住他的行动。
「交出来!」美丽脸孔中呵出一口腥气。
郑枚似是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相柳吐出信子,将郑枚的手小心翼翼卷起来。
郑枚紧紧握着拳,到自己的手被卷至面前,方才微微一笑,大声道:「开阵!」松开掌,将方才一撞之下从唐青处接手的符咒干净利落贴至相柳额上。
相柳惨叫一声,身形往后一挫,猛然弹飞出几尺,卷得郑枚在地上也连翻了好几个滚!
「走!」唐青大喝,飞身跃上,妖镰当空劈下,直逼满脸是血的相柳。
郑枚取出法器,抛在空中,射出讯号。那法器像是一张网,被抛掷空中并不掉下,却越涨越大,顷刻间遮天蔽日,四周立时一团漆黑。
「一重阵,吞日。」
四野一片漆黑,唯有角斗双方彼此眼中血气明显,唐青于浓黑中与相柳交锋数次,觑个空遁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发出「丝丝」声响,是蛇类正在匍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