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生
贪生
闻星洲话音落下,众人便见一缕黑色烟雾似陨星般从天边直坠而下，竟突破冰蓝光屏，眼看就要没入水中！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光似剑般利落将黑色的烟雾斩作两截,又顺势往下投入水中,竟在水面平铺一层屏障，使得那水面如琉璃镜般折出迷离炫目的波光。
而那烟雾当场便消散了。
云曳和翠微真人见状不由轻舒口气,侧头恰见书悦正握着那支青玉狼毫笔,笔尖还凝着灵光，表情凝重严肃。
“干得漂亮！”云曳忍不住凑近过来,屈肘轻轻一捅书悦的胳膊，“书悦，你真的太厉害了！不愧是画圣！”
“啊？”而书悦攥着笔还有些回不过神,闻声转头看她，眼神茫然，又顺势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笔，轻眨了眨眼，随后谦逊地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于千星感知到后方发生什么,不由微微勾唇,当即加强防御，没有回头。
而书悦的这一举措吸引了闻星洲的注意，他嗤地笑了声,道：“我倒是将你忘了。书悦姐姐,你当时不肯答应我,既然如此，我在这说也一样的。”
他这话说得含糊暧昧,有些令人浮想联翩，旋即又见他看向云曳，真诚道：“云曳姐姐，你别急着夸她，先听我说。”
书悦闻言心里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抿着唇没应声，云曳不悦蹙眉，低斥道：“你什么意思？”
于千星双眼微眯：“你想清楚了再说。”
“呵。”闻星洲冷笑一声，双目直勾勾盯了书悦片刻，随即背负双手慢悠悠绕着水塘边来回踱步。
他回忆道：“那时，我与师兄被廖蕴和送入隧洞，也被魔灵抓来这里，困在水下。我体质特殊，中途便醒了，那时候看见的树和水，远没有现在的这么大、这么多。
“我看见有一个白衣人站在岸上看着我，我很惊讶这里还有别人，向他求救。他却跟我说，想从这里出去，就要成为和他一样的人。
“我不想死，于是答应了他。他便挥手招来一团黑色的烟雾，把它放入我的体内，把我拉出水面，还救了我的师兄。
“送我们出隧洞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偶尔脑子里会莫名其妙响起他的声音，让我替他做一些事。
“他的脸上始终蒙着一团白光，我看不清他长什么样，但我记住了他的声音。我一直在找他，这么久了都没有线索，直到，我看见了书悦姐姐的梦境。”
说着，他忽然转过头看向众人，微笑道：“对了，差点忘记跟你们说，不过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吧？那片花海寄宿着大量魔灵，在你们入梦时，它们便趁机吸取你们的生气。我也一样，不仅如此，我还看到了你们每个人的梦境。”
“怎么，不信我吗？好吧。”他扫过众人的脸，眉峰轻轻一挑。接着摇头叹息一声，伸出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往下掰扯道：
“云曳姐姐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亲眼目睹爹娘被妖怪掏出心脏吃掉；翠微真人姐姐看着便无欲无求的，竟然出身烟花之地；绿萝姐姐从小便被宗门强迫试药，三天两头中毒险些救不回来；卫尘大哥就更惨——”
“住口！”
他越说，几人面色越难看，直到书悦忍无可忍猛地低喝一声将他打断。她冷声道：“你只说我的事就够了，扯别人干什么？”
“既然如此，”闻星洲依言转头看向书悦，勾起一个干净柔软的笑，“书悦姐姐，你应该不介意我向大家公布你的梦境吧？”
书悦闻言不由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不等她答话，于千星便猛地挥袖，千万道流光剑影冲出光屏，将包围此间、遮天蔽日的深重烟雾穿透，光线一缕缕泄进，编织成片，众人得以重新看清四周。
紧接着，剑影又飞回聚集起来，如瀑一般从高处直坠而下，势如破竹，向着闻星洲砸去！
闻星洲倒是反应奇快，双手掐诀又召集黑雾在头顶组成一面黑墙防御。
但看得出他抵挡得十分吃力，身体逐渐被压得屈膝半蹲，双腿微微颤抖，面色又变得狰狞，咬牙切齿负隅顽抗道：“于千星你做什么？你为什么要拦我？”
而于千星并不答话，双手抱臂，神色平静冷漠。柔亮白发被劲风吹起丝缕，微微飘荡，衬着幽蓝的眸，容色愈发昳丽冶艳。
眼看闻星洲抵挡得愈来愈吃力，就要被剑雨扎穿，书悦忽在此时开口：“于千星，让他说。”
“……嗯。”于千星闻言微微蹙眉，还是点头应了，剑雨收势，却仍悬停在闻星洲头顶。
见状，闻星洲忍不住嗤了声，但碍于压迫还是省略了些事，接着道：“……我看到她的梦里，书悦姐姐本名‘林疏月’，我之前在这里见过的白衣人，是她的师父。”
此言一出，云曳和翠微两人皆睁大双眼。书悦攥紧手指，追问道：“你当真看清他的脸了？”
“……没。”未想到，闻星洲先前说得信誓旦旦，这会儿却摇头。他顿了一下又急忙补充辩解道：“我就算没看清他的脸，他的声音我也认识，和那个人一模一样！”
“于千星！”见几人神色不明，他t又急忙看向于千星求证，“你既然也被魔灵寄宿，应该也认识他吧，难道你没认出他吗？”
却见对方面无表情，根本不搭理自己，甚至凌厉的剑雨又压迫下来。他抵挡得愈加吃力，直到单膝跪地，喉里涌上一股猩甜，不由气急败坏，仰头怒吼道：“你到底为什么要拦我？你不是和我一道的吗？”
“谁与你一道？你自己没本事，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反观于千星轻松无比，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他，长睫倾覆，闻言勾唇讥诮，“好了，遗言交代完了吗？”
“等一下！”云曳忽然出声，“闻星洲，那些花是你带出去的吗？潼宁城里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得了‘昏睡症’，都是你害的？”
“那怎么能叫‘害’呢？云曳姐姐，我明明是在救他们啊。”
闻星洲当即反驳，似是当真困惑，微微歪着头，语气天真无邪，“他们手无寸铁，迟早会被魔灵吃掉的，但只要被魔灵寄宿就可以活下来了。明明只要这么做就可以继续活着，为什么大家都不要呢？”
“……”
众人沉默，于千星并未犹豫，指尖轻轻向下一点，千万道流光剑影瞬间穿透黑雾凝聚的防御屏障，雨丝一般落下，淅淅沥沥，无声无息，目之所及的黑烟尽数消散。
少年被冰蓝光剑钉在地上，等光剑消失，血液便流淌而出，逐渐在身下积成湖泊。
他睁着眼看向虚空，眼神逐渐涣散朦胧，轻声问：“云曳姐姐，为什么？”
云曳攥紧手指，低声道：“总有些人，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
“是这样吗？哈哈……”少年似是想笑，轻扯了扯嘴角，“我无影门的弟子，果真是贪生怕死啊……那，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问吧。”
“你说，当初无影门的弟子，死得值吗？”
“……”云曳睁大眼，双眸微微湿润，随即毫不犹豫点头，嗓音艰涩沙哑，“当然！他们是英雄，死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