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
惊蛰
公主府书房外的庭院,依照安城的喜好,精心植满了四季不败的花。
北方的冬天想要见一片繁盛,是难得之事。
窗外大雪洋洋洒洒。
姜含章的目光凝在墙角那株红梅上,久久未动。
之露贴着墙根小心的踩着一程的雪,带着一整枝新折的梅花快步而来。
“请主子安。”她温声细语,“主子,折春园的红梅开了许多,奴婢给主子折了最盛的一枝”。
得了默许,之露将梅枝插入案角的瓷瓶。
姜含章瞥了一眼,梅上积雪已抖落干净,只剩灼灼的红,艳得刺目。
她复又转头望向窗外。
大雪纷扬,如絮如羽,簌簌地落。
庭院里积雪皑皑,纯净得教人心慌。
时光带走了很多东西。
今年的光阴似乎格外漫长。
安城觉得夏至深冬,她过了好似不止三季。
那日一人的死讯传来时,姜含清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在公主府守了整整三日。
三日过后,一切如常。
姜含章依旧是那个端庄矜贵的安城公主,又恢复成了与以前无异的模样,只是‘沈云程’三个字,从此成了府中不能言说的禁忌。
谁也没敢再提。
唯有那窗口的花篮,从此空着,像被人剜去了一小块时光。
韩月、江夜与公主府其余众人一样,至今都不知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最后得到的消息,是沈云程在协助禁军清剿陈王余党时,重伤不治。
那是距离沈云程被禁军带走后的半个月。
姜含清亲自带人擡来竹架,白布覆盖的轮廓已然说明一切。
姜含章攥住布角的手抖得厉害,几次欲掀又止。
当白布最终滑落,之露死死捂住嘴角压下惊呼,江夜顿时僵立,韩月手中的佩刀却几乎坠地,他瞳孔剧烈收缩,踉跄着后退了半步。
“你……”姜含章低了低头,声音轻得像叹息,一滴泪砸到了沈云程苍白的脸上。
她颤抖的指尖轻抚上那张熟悉的面容——再不会像从前那般因她的几句逗弄而泛红发烫,只剩刺骨的冰凉。
“躺在这里做什么?”她问得极轻,好似只是赖床不起还在睡着的人。
转眼已过半载。
陈王伏诛后,朝局确如姜含章所言,大动之后,反倒宁静有序了。
“主子,咱们去折春园吧。”之露捧着红狐大氅轻声提议,“奴婢记得主子最喜欢的景色之一,便是折春园的红梅白雪了。”
说话间,她已将暖炉烘得恰到好处,连氅衣领口的雪貂毛都细细理过,确保每一丝绒毛都柔顺光洁。
姜含章立在连廊下,伸手接住一片飘雪。
晶莹的六角冰晶在她掌心化作一滴水珠时,之露恰好为她系好风帽。
公主素来爱踏新雪。
故此每逢大雪覆园,只要未见那双锦靴留下的脚印,往来仆役便都只敢贴着墙根疾走,生怕自己的足迹污了那片无瑕的雪毯。
“都退下吧,”姜含章忽然开口,声若雪落寒枝,清而疏淡,“本宫想独自走走。”
折春园里,朱砂梅的幽香在凛冽的空气中若隐若现,姜含章的红氅在素白天地间格外夺目,金线刺绣的缠枝纹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白雪簌簌落下,在她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她走过覆雪的青石小径,氅衣下摆扫过积雪,留下浅浅的痕迹。
一株老梅横斜而出,枝干如墨,红蕊凝霜。
她驻足,指尖轻撚时,恰有雪片坠落,覆在花瓣上,红白相映,宛如血珠坠入雪中。
就在这一瞬——
她心头忽地一坠。
不是错觉,确有东西滑过衣襟,无声地没入雪中。
耳垂传来细微的凉意,她擡手抚去,才发觉那只鸽血宝石的金丝耳坠不见了。
姜含章眼睫微垂,正要俯身去寻,余光却瞥见有人已先一步单膝跪在雪中。
那人衣袖扫开浮雪,手指探入雪层,动作极为小心,仿若在拂拭易碎珍宝。
“殿下。”
一个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