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
周以承那时在方匀与韩月的连番审讯下,终究没能守住秘密。
即便未动大刑,他仍颤抖着供出了曾偶然目睹父亲与陈王密室会谈的情形——尽管周尚中对儿子的窥见毫不知情。
周以承被秘密押解至刑部后,刑部的手段可想而知,周以承又一次吐了干净。
姜含清借这条线索雷霆出手。
周家及有关党羽、陈王安插在朝中的暗桩,如秋收的稻穗般成片刈倒。
多年收集的罪证——谋逆之证、欺民之实、行刺之恶——悉数昭告天下。
邵安清剿出奇顺利。
邵安一战原也不是难事,只是此前时机不到,如今一切已是瓜熟蒂落,自然顺藤摸瓜水到渠成。
当陈王被生擒入狱时,邵安百姓的欢呼声响彻云霄。酒肆茶楼间,人人称颂朝廷解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间。
待尘埃落定时,姜含章已在宫中连续半月未归。
公主府众人虽各有损伤,但终究彻底铲除了陈王府的死士脉络。
这根扎进血肉里的毒刺终于被连根拔起。
陈王一系再无后患。
但朝堂之上,关于如何处置陈王,却起了分歧。
争论声穿过朱红宫墙,扰了一片晴空。
“陛下,殿下——”陈见闻手持象牙笏出列,苍老的声音在殿上回荡,“老臣身为三朝元老,想要提醒陛下和殿下一件事,当年肃宗皇帝遗诏明言要留陈王性命,肃宗皇帝何等英明,如今殿下之举何意,莫不是要背弃肃宗遗愿?”
话音未落,御史大夫郑垣立即出列:“陛下,陈大人所言在理,臣请陛下三思!”
“请陛下三思!”又有三两朝臣出列叩首。
珠帘后传来茶盏轻叩的脆响,姜含章本不愿现身朝堂,奈何这几日几个迂腐老臣纠缠不休,让姜含清都颇感棘手。
“陈尚书!”她缓步走出帘外,凤纹裙裾扫过玉阶时,眸光已扫过郑垣几人,鎏金步摇在御前金砖上投下碎光,“你还知道自己是三朝老臣!”
“微臣当然知道,更知道——”
“你知道?”姜含章懒得听下去,冷笑打断,“皇祖父当年遗诏,是念及陈王生母贤妃以命护驾有功,不愿贤妃临终请求落空无法瞑目;父皇当年面对陈王之变,更是念及骨肉血亲不愿赶尽杀绝。”
她突然提高声量,连陈见闻也一怔。
“可陈王是如何回报的?不念手足之情,不顾君恩浩荡,三番五次刺杀本宫,构陷陛下,鱼肉百姓。”
“事——”
“事到如今,”姜含章冷声打断间款步走下玉阶,“陈尚书居然用一纸遗诏妄图颠倒黑白,本宫倒想问问你意欲何为!又居心何在!”
“微臣绝无此意,殿下莫要含血喷人,微臣身为三朝元老——”
“你是再无他话可说了吗!”姜含章厉声喝断,“你有三朝元老的样子吗!”
“身为吏部尚书,论孝,你嫡母虽未生你但养你育你,你功成名就却以嫡母精神错乱、家宅不宁为由将其丢弃田庄任其自生自灭。”
姜含章话音刚落,朝堂之上便是一片哗然。
“论仁,你纵子行凶,强抢人妇,事后又安排伪证,逼其夫妻二人投缳自尽;论义——”
她步步逼近,“你为清除异己,陷害忠良,蒙蔽圣听,致谏议阁孙文陵流放途中暴毙而亡。”
姜含章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冰封,她倏地转身,“陛下,本宫现在有些生气,要僭越了,来人,把他给本宫拿下!”
“老臣冤枉,老臣冤枉啊陛下!”陈见闻扑通跪地,额头磕得砰砰作响。
姜含清缓缓起身,他一步步走下龙阶,在死寂中来到姜含章身侧,轻轻按了按她紧绷的肩头:“章儿,消消气。”
待转头时,笑意已尽敛,严词厉色:“刑部何在?”
“微臣在”!
“殿下的旨意你是没听清吗!”姜含清声音不重,帝王威压却好似震得梁尘簌簌。
“微臣不敢,微臣…”
“传朕旨意,陈家——”姜含清擡手截断求饶,龙袖翻卷间带起凛冽寒意,“立刻抄检,严审不怠!”
“是,微臣领旨。”刑部尚书重重叩首,殿外禁军甲胄碰撞声骤然响起。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姜含章见兄长冕服上的金线蟠龙似要破空而出,似是毫无波澜的声音响彻大殿——
“拖下去。”
回到御书房后,姜含章径直走向窗边的软榻,广袖一拂,沉默端坐。
姜含清摇头轻笑,亲自从紫檀案上取了青瓷茶盏,斟了一盏清茶递过去。茶烟袅袅,氤氲着淡淡的龙井香。
“章儿还在气呢?”
见姜含清刻意来哄,姜含章这才接过茶盏,指尖摩挲着青瓷釉面:“我只觉自己察觉太晚,平白搭上了几条人命,心中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