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宠
讨宠
“周家为社稷尽心竭力,本宫自当以礼相待。”
周以承喜形于色,正要再表忠心,便被之露一声轻咳打断。
帘幕轻缓放下时,她已拿捏好了十足的派头,道:“周公子既如此诚心,那公主府的规矩便要遵守,周公子请跪地听令。”
之露脊背挺得笔直,声音脆如冰裂,从身旁侍女捧着的鎏金托盘中取过宫规册,册页翻动时带起的微风掠动了案上烛火。
她每念一条,侍立两侧的宫女便同步记录一道,姜含章趁此叫了韩月近前,耳语了几件事。
“属下明白,主子放心。”韩月低声应下。
“除了这些规矩,还有以下几条,周公子更当谨记:其一,殿下金尊玉贵,周公子当一日三省于殿外行三跪九叩大礼,不可懈怠;其二,殿下用膳时,周公子需跪侍于屏风三尺之外,待殿下漱口后方可进食;其三……”
周以承额角已渗出细汗却只得强撑笑容。
之露嘴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侍奉殿下当诚,一日三安前,需以兰汤沐浴,更衣熏香,连漱七遍茶方可近前。”
嗯?
之露不苟言笑的说着最后几条规矩时,姜含章和韩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她。
这家伙……折腾起人来竟如此得心应手,颇为刁钻。
但姜含章并未阻止,反而垂眸抿了口茶,默认了这场即兴发挥的戏码。
待宣读结束,珠帘后茶盏轻叩的声响中,韩月以刀鞘点地三下,周以承便被带离。
他转身时,余光正见之露正在姜含章案前跪下,石榴裙在身后铺展如初绽的牡丹。
“主子,是奴婢自作主张。”之露伏身叩首,“奴婢知错,僭越之处,请主子责罚。”
姜含章喉间一声几不可察的轻哼,继而眉眼微弯,她将之露鬓间一支微有滑落的银簪往回轻插,便伸手将人扶起。
“本宫倒是觉得,”她略一停顿间,之露下意识又要跪,“该赏。”
“谢主子宽宥。”之露眼睛一亮,见姜含章眉目舒展,胆子也不免大了几分,“那奴婢要不要再加一条,每日抄经百遍?”
“这般淘气。”
姜含章让韩月将周以承带来的东西全数收下,待侍从尽数退去,殿内骤然寂静,唯余案上那盏玛瑙杯映着烛光,血色般的暗红在她眸底一晃。
她望着它,一时出神。
直到一个身影出现。
姜含章这才收起心神,擡眸温柔的看向来人。
是沈云程。
那人身影还未出现在余光中时,姜含章就已经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关于周家这桩荒唐婚事,沈云程必然也知晓了。
如今满朝文武、街头巷尾,只怕是都对此议论纷纷,原本倒也不会有如此多人知道,但周以承的性子怕是恨不得敲锣擂鼓,闹得人尽皆知。
“殿下……”
沈云程浅浅的唤了一声,四下无人,烛影摇曳间,他罕见地未行礼,只是默然走近,在她身侧停驻,低垂着头,似是怏怏不乐。
自那日圣驾亲临后,这人便将自己更是困在自责的囹圄里,她又连日忙碌,纵使相见,也不过匆匆数语。
好不容易稍微松快些,偏又横生枝节冒出个周以承。
易位而处,她知他心中必不好受。
但家国大事于前,姜含章纵有不忍,也只好暂时如此。
甚至是,不止如此。
“不高兴了?”她轻声问。
沈云程轻轻摇了摇头:“属下明白殿下有要事处理。”
话虽如此,他声音却还是低得几乎融进夜色里。
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玛瑙杯沿泛着琥珀色的光,姜含章唇角微扬:“倒还算是聪明,难得韩月也从邵安回来,今晚你们四个便陪本宫一起用晚膳。”
——你们四个。
沈云程心中微微一沉,很想将“你们四个”中的“后三个”抹去,但深知此举不妥,便将那一瞬的失落藏在眼底。
他说过,任何会让姜含章不悦的事,他都不会做。
席间,韩月几人得了准允并未一味顾着规矩,可谓谈笑晏晏,唯独沈云程静默端坐,食不知味。
待晚膳毕,韩月三人最后一片衣角也消失在殿外时,他终于有了和姜含章独处的机会,便再难克制,一味的‘放肆’起来。
“殿下,”他仍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却从背后轻轻环住姜含章,双臂收紧,下颌抵在她后腰,嗓音低沉微颤,“别赶我走。”
姜含章身形微僵,心跳倏然乱了一拍。
她并非不知他的心思,只是——她的每一步都牵系着江山社稷。
她可以纵容自己一时心软,却不能放纵自己沉溺于儿女情长。
可此刻,他的呼吸透过轻纱衣料,灼热得几乎烫伤她的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