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丝明月
青丝明月
“主子,”江夜声音很轻,试探性的开口中带着几分方才未能把握上意的不安,“属下斗胆揣测——”
安城没说话,指尖拈起案上那枝岁阳残花转了转,算是默许。
江夜垂首继续:“若是突然目不能视但仍如常精准找到位置,不外乎两种可能。”
他语气放慢了些,“一是天赋异禀过目不忘,五感敏锐远胜常人;二是……”他顿了顿,“可能经过长期相似训练,形成特殊的身体反应和机能。”
案上烛火爆了一个灯花,安城松开手指,一片花瓣飘落在舆图上。
“赏花之事,不必兴师动众。”
“属下明白,”江夜立即领会,“属下会带一队心腹在主子离开后悄然随行。”
“不!”安城微微蹙眉,指尖轻敲案几,“不必和本宫同日而行。”
江夜后背霎时沁出冷汗,这是他今日第二次未能即刻领会上意了,立刻惶恐叩首,声音顺着砖面蜿蜒而上。
“属下该死,是属下考虑不周,属下会带人提前两日前去,一队就近待命接应,一队扮成游春散客布于山野。”
安城闻言适才下令平身,便摆了摆手。
江夜躬身退出时,瞥见屏风后已备好香汤的侍女们手捧素绢,正静候自己主子就寝。
廊下的更漏声里,他分明看见安城望着案上那枝岁阳残花,指尖在花瓣上停留了一瞬。
江夜并未直接回房,而是叫了今日在值守侍卫问话,自己主子断不会无缘无故试探一件无关之事。
“头儿~”
“今日主子都有召见过哪些人?”
“头儿,用不着都,就沈云程一个”,侍卫顿了顿,见江夜神色肃穆,“倒也不是主子召见,是沈大人无诏自入。”
江夜指腹摩挲着令牌,皱了皱眉:“多久”
“约莫一刻钟,他端着汤药,说是遵医嘱主子得按时用药。”
“药呢?”江夜闻言瞳孔微缩,目光却已是凝着沈云程房间的方向。
“主子应该是服了,他出来之时药碗见底,我们瞥了一眼,是出什么事了吗头儿?”
江夜摇了摇头:“今夜我没叫你们来,也没问过任何话。”
“是,头儿放心,我们嘴都严着呢。”
夜色如墨,侍卫离开后,江夜半倚在窗棂旁,望着不远处沈云程房中的那盏孤灯出神。
夜风打的窗棂偶有作响。
‘沈云程啊沈云程,我和韩月已经将你视作自己人,主子更是待你不薄。’他擡手轻碰方才蒙眼之处,好似眼前仍系着那条靛青布带,‘你可莫要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江夜合上窗,躺在床上依然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他盯着帐顶繁复的云纹,眼前却浮现出自己主子方才那晦暗不明的神色,和手中摩挲着的岁阳花瓣。
翌日,骤雨初歇,檐角坠下的雨珠在青石板上敲出断续的韵律。
安城踩着青石板上未干的水洼迈进府门,绣鞋上便溅了几点泥星。
她蹙眉一瞥,但急于批阅军报,一时间也顾不上换新,便径直去了书房。
只是她微微一瞥的动作,身侧随行的沈云程已收入眼底。
“殿下先坐。”
安城没多想,只以为沈云程有事禀告,刚在榻上落座,就见沈云程已自然地屈下单膝。
她尚未回神,右足便已被掌心托起。
“殿下的鞋履沾上泥星了。”沈云程跪地将安城的绣鞋放在自己膝头,金线硌在他掌心纹路。
他用袖口内侧最柔软的布料贴上她的鞋尖,力道轻得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贡品:“有属下在,不用殿下弯腰。”
雨丝掠过窗棂,洇出深色花纹。
如同现在沈云程的袖口,被泥水同样染出深色印迹。
安城垂眸望着眼前人的专注神态,不禁内心微微一颤,她唇角微扬间,便任由他动作。
分明是卑微讨好的姿态,偏生被眼前人做出三分雅士的韵味。
檐角的滴水声成为眼下寂静中的余韵。
他擦拭时连绣纹间的尘泥都不放过,玉白手指在纹上流连,竟让人觉得不是在用袖子,而是在用心。
一颗赤诚真挚的跳动的心。
“好了,”安城鞋尖轻点他膝头,“不打紧的,不过些许泥渍,本宫忙完换新的便是。”
安城话音未落,就瞥见了他被泥泞染脏的衣衫,她眸光微转,盈盈道:“莫不是沈大人缺新衣了,又不知如何开口?”
“殿下,”沈云程眸中一闪而过一丝慌张,“属下绝无此意。”
一道闪电骤然劈亮窗棂。
本是一句玩笑话,他却当了真,生怕安城误会了他的心意,右手已然举至耳畔,就要对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指天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