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惊涛暗起
第1章惊涛暗起
元历四百七十三年,冬天的寒冷如同一群沉闷骑士,雪白一片的钢甲上,满是刺如骨髓的冷冽。他们一路猛摔着马鞭,横冲直撞而来,毫不留情地践踏着南方的温暖。即便是被寓意为“永不熄灭的火焰”的布瑞弗莱蒙,这个被无数信徒奉为圣地的城市,也没能在这个弥漫着大雪的冬天里,留存住自己的暖阳。
黑铁般阴沉天空上,遍布着如蓄满了水的棉絮般浓重的乌云,沉沉地向圣城内那些锋利如剑的尖顶压去。那些身披银色锁甲,穿着绣有暗红色徽记的高大军士,面如寒铁地在每一条小巷留下他们的脚印。
新年的喜悦已经与这座沉默的城市彻底无关,如铁链般拧绞在各个关节的军队,没有给这座白雪覆盖的城市,残留下一点喘息的空间。
“多久了?”腰杆像长枪一样笔直挺立在风雪中的老人,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从外表上看起来,他已经很老了,长及腰腹的胡须已经如同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一样洁白,柔软的绸缎上有用金线绣成的繁丽花纹,无一不在彰显着穿着者的尊贵地位。
可是他布满着皱纹的微黑面孔,紧皱着眉头下的锐利双瞳,干瘦手掌上的厚重老茧,让他看起来又像是个贫苦的低级军士。
德爱尔眉头紧皱,没有看向任何人,无论是那些身披银色重甲的圣骑士,还是那几个身着红色长袍的主教,或者是那群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上等人”。
他只是眯着眼睛,眼神冷峻地望向圣城里那座最为庞大、肃穆的建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穿着一身红色长袍的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任凭自己洁白的须发在风中飞舞。
事实上,那些席卷而来的雪花,都在还没碰到他身体之前,就已经融化,而那一身用柔软绸缎缝制而成的华贵长袍,经过他结实的身躯支撑之后,仿佛也变得像钢甲一样坚硬。
“从沙维尔进入教堂开始,还差一刻钟就到两个小时了。”站在圣骑士们最前方的普森恭敬地回答。
身为圣骑士军团十二名大骑士之一的他,没有半点贵族的气质,反而因为那黝黑而粗糙的皮肤,沉闷的像块礁石一样的脾气,活像一个常年经受风吹雨打的渔民。
“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沙维尔阁下到底与大主教谈的怎么样了?”温和而典雅的嗓音,从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口中传来。
他的脸上带着浅淡的微笑,蔚蓝的眼睛温润醇和,代表着主教身份的红袍静静地贴合在身上,没有被这凄厉的寒风吹动分毫,从头到尾都散发着贵族极好的修养与气质。
“乔治.胡德”,恭敬站在德爱尔身后的希卡依偷偷地看了对方一眼,回忆着对方的身份,“教廷五人议事会的成员之一,也是整个国家最具权势的五人之一。”
希卡依满脸冷漠地站立着,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今天整个教廷国最具权势的一批人,基本都汇集到了布加勒斯特大教堂的门前,并且会安静地站在这凄厉的风雪之中,只为了等待着一名圣骑士与大主教谈话的结束。
“乔治.胡德,你可不像我们这种受惯了风雪的老兵条子,要是忍受不了,就赶紧回家去吧,一直让萨波替你遮挡寒气,这可不太好。”德爱尔说话的语气并不太好,对于那个掌管着整个教廷国经济命脉的财务总长,他只是不以为然地瞥了一眼,态度十分冷淡。
“劳德爱尔主教费心了,萨波年轻,还撑得住。”穿着一身白色修士服的瘦削男子,此刻正站在乔治的左手边,微笑着朝德爱尔行礼。
虽然他这话说的貌似十分有礼貌,但是如果是对着德爱尔这个已经八十好几的圣骑士团团长,那其中蕴含的意味,便如同刀剑般锋利。
“哈哈哈,我就只是个被推出来问话的,可不想承受德爱尔主教的火爆脾气。”乔治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踏出半步,将那个锋芒毕露的挚友挡在身后,用一种温和却又毫不退缩地语气提醒道:“萨波先生可不是我的下属,当初要不是他选择去做了炽武修,这个红衣主教,还不一定轮到我来当。”
对于他们这种隐隐示威的表现,德爱尔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毫不在意。毕竟对于他而言,除了大主教之外,其他现任的十一名红衣主教,年纪最大的,也都只是他的晚辈而已。
“不过,沙维尔进去的时间确实有点太长了。”略显沉闷的嗓音,从一个身穿深色钢甲的男人口中发出,红色的长袍,在他身上只露出了绣着金色花纹的下摆。
他整个人就像一座小山一样庞大,强壮,泛白的头发被剪成精悍的板寸,褐色的双瞳隐含着野兽般的凶戾。
“格雷格.奥登,五人议事会成员之一,教廷国的军事总长。”希卡依眯着眼睛,依旧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是看起来,那宽大的身躯,依旧不比棕熊要弱上多少。”
弥漫在布加勒斯特大教堂门前的风雪好像更大了,已经有一些快要撑不住的“上等人”被冻的浑身发抖,他们原本都是这座圣城最具权势的一批人,现在却像个路边的乞丐一样被寒冷摧残着。
尽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的希卡依,暗中回忆着他们每个人的身份,以及此行的目的。这是他的任务,如果他还想在继承了德爱尔的红衣主教身份后,继续游刃有余地在这座遍布着权利与财富的城市混下去,那么这就是他所必须做的。
对于那些像蝗虫一样席卷而来的贵族,心中只有无限厌恶的德爱尔冷哼了一声,冷冷地看了格雷格一眼,不屑地说:“格雷格,没想到你这家伙,也变得跟乔治这种人一样了,不要以为自己已经有了成为军界第一人的底气。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活着,你连万年老二都排不上。”
德爱尔的这毫不留情的话落到风雪中后,刚刚有些还能强撑着的“上等人”,彻底忍不住了。一个个都惊恐拉扯着旁边的同伴,生怕在着突然阴沉了几倍的环境中,一口气没提上来,就晕倒了过去。
可是作为当事人的格雷格却只是保持着沉默,甚至脸上的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一直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老人。虽然无论从体型还是年纪来讲,他比起德爱尔,或许看上去要在打架中更占优。可是他知道,如果真要动起手来,他一点胜算都没有。
所以,他退让了。
略微地点了点头,在德爱尔眼皮都没为他抬一抬的情况下,格雷格沉默地转过了身,不再与那个老人对视。
看到那两个军界毫无疑问的大佬,并没有在这里大打出手的打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包括乔治。
“哼!”数落完格雷格后,德爱尔看着那些宁愿被冻死,也不愿意离开的家伙们,心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语气变得及其恶劣起来。
“你们这些觊觎着尸体的秃鹰,成群结队的蝗虫,都别在我面前装了!”德爱尔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但是嘴里吐出来的词句,却是毫不留情地讽刺着那群衣冠楚楚的“上等人”。
“一群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都在借着沙维尔这个不懂事的小崽子去试探大主教的态度。”德爱尔眼神冷峻地扫视着他们,沉声说道,“我告诉你们,不要抱有不切实的企图,德鲁主教的家人并没有死光,他们家族所有的财富和地位,都有着自己的主人,而这个人,只要大主教没有去世,就没有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凄厉的寒风仿佛都在这如狮子咆哮般,充满威严的吼声中变得温顺起来,更不要说那些正面承受着这个老人无边威势的人,一个个都像被猫抓住的老鼠那般,浑身颤抖不已。
乔治眯着眼睛,看着那在白茫一片的积雪中,飒飒飞舞的红袍,突然意识到,如果圣城的权力场是一座高山的话,那么他这种人,最多只能算是刚刚爬到半山腰,而那个须发如同狮子般飞舞的老人,却已经站到了最接近顶点的位置。
并且他隐隐觉得,只要对方还活着,那么那个位置,就只能是他这辈子只能仰望的高度。
至于整座山的顶点,则毫无疑问地被另一个老人占据着,即便是在他的继任者还没有被杀死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你知道为什么阿格摩尼大主教的地位无人能撼动吗?”一道戏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明其中意味的乔治,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自己身旁的友人。
他本来也拥有着不弱于自己的显赫的家世,和强大个人的能力,但当他有机会为成为一个红衣主教而竞争时,他却放弃了这个权利,而是选择了去做一个并没什么实权的炽武修。
十分了解自己的友人,并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的乔治,一直没能明白对方的心中所想。
“因为大主教除了身上的那一袭锦袍之外,更是一位圣白魔法师。”萨波咧着嘴笑了起来,“德爱尔也是一样的,他们两个能够并称为教廷双柱,靠的不是自己家族的光辉,也不是那些随时都有可能叛变的归附者。他们能够拥有现在这不可撼动的地位,靠的是当年从血与火的战场中,一刀刀硬拼出来的军功,靠的是他们本身就有着无法被别人超过的力量。两圣十四雄,他们两人的实力,更要在西陆那饱受尊崇的十四人之上,那些可都是在英雄领域都能排在最前列的人物。”
说道这里,萨波顿了一下,笑容也变得阴险起来,讥讽道:“这是你永远也比不了的。”
“所以,这就是你选择成为炽武修的原因?”乔治冷冷地说。
对此,萨波只是嘿嘿一笑,并没有回话。
看着自己友人那饱含深意的眼神,表面强硬的乔治,也不禁为当初没有选择在魔法这条路上坚持下去,而感到些许失落。
抬起头看着又重新呼啸起来的风雪,脑子里德爱尔刚才的身姿始终无法消散。他不禁在心中感叹道:“原来这满天的风雪,真的会因为一个人的威势而选择暂时停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