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九大簋
001九大簋
元宵节对家娜而言比除夕还重要，事因今天，还是她女儿叶君如的农历生日。
她一大早就去街市，选八支靓鹅掌，捞一斤九节虾，莲藕支竹，发菜花菇，蚝豉猪皮，最后去烧腊铺拿提前一天订好的一例脆皮烧猪和半只烧鹅髀。
老板娴熟地斩着鹅髀，笑盈盈道：“娜姐，今日要做九大簋啊？”
家娜扫码付钱，点点头：“对呀，吃完这煲盆菜，这年才算过了。”
老板说：“娜姐的九大簋远近驰名，你就应该年前开团接单，做点街坊生意，分分钟比酒楼的预制盆菜生意还要好啊。”
家娜腼腆一笑：“诚老板，这么多年你讲话还是这么夸张，就是普普通通家常菜而已。”
“这还算家常啊？做一次盆菜，要提前一两日开始准备，款款食材都要单独处理单独煮，现在没几个人能像你这么耐心啦。”
“我年纪大了，也没那么多耐性了。”家娜接过两个沉甸甸的饭盒，小心翼翼挂在买菜车把手的挂钩上，“前些年，我还会自己蒸鸡和做叉烧呢。”
老板笑哈哈：“现在这样也好！多谢你帮衬啊！”
装好东西，家娜拉着车走到一旁靠边站。
她从包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纸，眯着眼看了看，最后还是得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
纸上列明要买的每一样东西，她刚一次都没把纸拿出来，先买，再核对。
岁数有一些了，记忆力多多少少会衰退，家娜这两年有明显的感觉，尤其是绝经后。
如今她每天都有在做记忆训练，也坚持晚上去广场跳跳操锻炼身体，还没到六十，她不想让自己那么快“老”去。
一一确认后，家娜长吁一口气，给自己比了个大拇哥，夸赞道：“你很棒，没有买漏，齐了！”
她的家离菜市场直线距离不远，就马路对面，但马路中间有很长很长的一道隔离栏，得走一段路到斑马线，过马路，再折一段路返回。
家娜拉着车慢慢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听见身后有人同她打招呼：“娜姐！”
家娜回头，擡了擡眉：“阿丹？这么巧，新年好啊！”
李丹道：“新年好！”
李丹是家娜在街道办的旧同事，小她几岁，在两年前她俩同年退休，因为共事多年，关系说不上远，又算不上近。
李丹身旁站着她的丈夫，推一辆bb车，家娜也同他打招呼，顺着望进车内。
里头睡一个小女婴，穿得红卜卜，脸蛋像苹果一样。
那是李丹的孙女，家娜年初一的时候已经在微信里给她发过利是了，可爱的小女孩谁都会喜欢，家娜忍不住，探指碰了碰她肥肥白白的小手，声音也软了下来：“你们要去饮早茶啊？”
“对啊，我们先去拿位，晚点等我大孙子起床了，再跟他爸妈一起过来。”李丹转向丈夫，“你先带阿妹去酒楼，我有点事情想跟娜姐说一下。”
家娜不好推拒，等李丹丈夫离开后，随李丹走到一旁，问：“怎么了？”
李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隔壁农林街道宋玲玲的事，你听说了吗？”
家娜摇头：“什么事？”
李丹说：“她要退了。”
家娜惊诧道：“啊？她才刚升没一年啊，怎么就要退了？”
李丹叹气：“不退不行啊，她查出肺癌，已经晚期了。”
家娜倒抽一口气，更惊讶了：“不会吧？！她比我还小四岁……还是五岁？”
李丹摇摇头：“阎罗王要你三更死，定不会留你到五更，过年前我老公那边有个侄子，三十岁出头而已，查出急性肝衰竭啊，唉，这个年都过不好的……”
家娜惋惜道：“这太可惜了，之前有次听她讲玩笑话，说好不容易熬到这位置，还想要延退呢。”
“不过不得不说，宋玲玲的事业心也是比较重了，女人到这岁数了实在没必要那么拼，看看你和我，该退的时候就得退，现在在家带孙，得闲饮茶，平平淡淡才是真啊。”李丹忽然把话题换了个方向，“我们这岁数，健康才是重中之重，我年年都得定期做个体检才安心的。娜姐，你今年还没做体检吧？我儿子他们体检中心有个新春开年活动，优惠力度很大的……”
李丹后面的推销家娜没怎么听进脑子里，想的都是宋玲玲的事。
等斑马线对面的绿灯再次亮起，她便匆匆跟李丹道别，拉着车小跑过马路。
她住的街区很老了，人口密度大，房子老破小，社区老龄化，出租屋数量多，但周边配套成熟，地铁就在家门口，省级小学老牌初中重点高中扎堆，步行十五分钟可达的大型三甲医院足足有三个之多，还有体育场、商场、写字楼、大型超市……应有尽有。
家娜从街道退休之前经手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协调街道老旧住宅电梯加装，经过不懈努力，至她退休为止，整片街道多个小区的加梯覆盖率已达60%，解决许多高层老人出行难的问题，这两年更是覆盖到80%。
家娜庆幸自己住的那栋楼全数居民同意加梯，前年电梯安好了，要不然以她现在的体力，已经没办法拎那么重的买菜车爬六楼了。
楼梯楼的房子实用面积大，六十方的房子不显小，在三年前，女儿一家三口搬进来住之前家娜还特地重新装修过，使用上能满足日常需求。原来的洗手间分成两半，一间跟较大的卧室组成套房，方便女儿和女婿这对小夫妻居住，家娜和孙子住另一个连着阳台的小房间。
屋内静悄悄的，女儿一家还在睡，家娜轻手轻脚地把东西从买菜车里一样样拿出来，不一会儿，厨房小小的灶台上已经堆满了食材。
烧腊铺的老板说得还是保守了，花胶、海参、鲍鱼，这三样家娜已经提前两天准备好，用纯净水浸泡，冷藏在冰箱里，她把它们拿出来备用，开始处理买来的食材。
支竹、发菜、香菇、猪皮，这些都需要浸水泡发，素菜洗净切块，鹅掌剪指甲，大虾挑背线，接着调一碗拿手的南乳柱候酱汁，这是盆菜的灵魂。
备好菜，家娜洗个手，走去自己房间喊孙子起床。
“畅畅……畅畅，要起床啦……”
家娜折着腰，轻拍床上裹在羽绒被中的小孩，温声呼唤，“畅畅，明天就要开学了，不能再赖床啦……畅畅，听到了吗——”
被里的丁卓畅蓦地猛蹬几下被子，语气烦躁不耐：“阿嫲你好吵啊！我要再睡一下！”
这小孩最近长身体，像他爸一样手长脚长，家娜一时不备，差点儿被他踢到，忙往后退了一步，砰地撞到衣柜。
家娜皱眉，她是疼孙子，但也不一味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