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福
祝福
醒来时,床侧是空的,席沨予坐在靠窗的沙发里,戴着耳机,正对着电脑忙碌。他穿着宽松的浴袍,坐着的姿势慵懒随意,胸口半敞着,露出的皮肤上还带着几道晃眼的红痕。
“几点了?”我侧身看他,身体一动才觉得酸软。
“10点半了,起床吧。”席沨予放下电脑,起身走到床边,见我不动弹,就托着后背把我捞起:“时间差不多了啊,中午我们简单吃点,换好衣服就得出发了。”
席沨予轻声细语的,看过来的眼睛里盛着温情。他轻啄了一下我的脸颊,又问:“感觉还好吗?”
凌晨的混乱场面在脑内一闪而过,席沨予的动作还有喘息瞬间又鲜明起来。尽管腰是软的,腿根是酸的,但我确实在席沨予的照顾下,度过一个不错的夜晚。
“很好。”我看着他如实道。
席沨予粲然一笑:“看来我是通过考核了?”
“啊?”我愣了片刻,反应过来指的是我为了勾引他说的婚前性`行为那话。
34岁的人了,怎么连这种话都当真?而且这一副骄傲的表情是怎样?
***
白西服穿上身,我一下有了即将经历人生大事件的实感。
席沨予站在我身侧,正细细整理衣领和袖口。他挑衣服的品味很好,米白色的西装剪裁利落而不呆板,衣领处有网纱做线型点缀,与我腰间的设计相呼应。衬衫胸口有一小片风琴褶,扣子是天然的贝母材质,端正地扣到最顶上一颗。席沨予系了一条灰色带暗纹的领带,给我准备的则是细窄的十字交叉领结。
收拾妥当后,我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只觉得席沨予帅得过分,自己竟然就要跟他结婚了。
“比我想得还要好。”席沨予咳了一声,转过身去拿结婚登记要带的护照资料。拿好后也没再看我,沉默着带我下了电梯。
酒店门口停着一辆改装过的福斯t1samba-bus,车身是白色和墨绿的拼色,非常抢眼。副驾的车窗降下,车鑫朝我们招了招手,用浮夸的口吻说“here,guys”,引得周边的人频频驻足。而我跟席沨予实在穿得显眼,几个热情的白人见状立刻明白我们是一对准备结婚的同性情侣,纷纷送来祝福。
我有些不自在,席沨予倒是很从容,一个个道过感谢,便拉着我上车了。
刚坐下,蒋思的声音就从后排传来:“席哥,不是说上午求婚吗?怎么突然打电话说取消,害我一晚上白兴奋了。”
“人家结婚,你兴奋什么?”白世清坐在他旁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懂,我第一次参加同龄人的婚礼诶!”说话间,他站起身,勾着我身后的椅背靠过来,压着声音说:“哎郁成樟,我跟你说,席哥超夸张的,为了这次婚礼特意做了28页的ppt,包括接送的车,晚上吃的餐点这种都准备了planabc,而且啊……”
说到这里蒋思突然停了下来,他指了指我后颈的位置:“你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红红的。”
坐我左边的方舒堇一下就笑了,我拢了拢衣领尴尬地瞪了一眼正在憋笑的席沨予。蒋思疑惑地看看方舒堇又看看我,一脸纯真的无知:“怎么啦!”
车鑫从副驾转过头来,笑道:“蒋思,晚上吃饭你得坐小孩那桌。”
“不是总共就一桌吗?ppt又更新了??”白世清和阚铭也闭嘴不语,蒋思彻底急了。
反倒是一直默默开车的白人老大哥出声了:“小朋友,that’salovebite。你知道的,他们要结婚了。”中文流利,音调准确,这大哥竟然是个懂中文的。
“lovebite……”蒋思喃喃沉思,片刻后激动得差点撞到车顶:“所以席哥!你、你们昨晚……噢~怪不得突然说取消求婚了,怪不得啊……”
“蒋思,闭嘴吧。”席沨予无奈。
“好了好了,小郁被你讲得脸都红了。”方舒堇解围道。
车子一路前行,在摇晃着开过一条坡道后,那白人老大哥颇为感慨地说:“我这台宝贝samba已经超过50岁了,你们是它接送的第一对亚裔同性恋人,我相信它也会为你们的结合感到高兴。”
他单手抓着方向盘,继续回忆道:“你们幸福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20年前的婚礼,那个时候我可比现在帅气多了。在新西兰,我们通常会给新娘准备四样表示祝福的物品——somethingold(旧物),somethingnew(新物),somethingborrowed(借物),somethingblue(蓝物)。我的妻子是中国人,她觉得这个风俗很有意思,到现在还把东西收在漂亮的柜子里,我们的婚姻也一直甜蜜地延续着。哈哈哈扯远了,我的意思是,虽然你们都是男性,但如果可以的话,不妨试着在仪式前凑出这四样东西。whatsoulwouldturnawayablessingsopure(谁会拒绝如此纯洁的祝福)?”
他微微侧过身,从裤袋内摸出一块蓝色的手帕:“现在somethingblue已经有了。”
方舒堇解下胸前别着的小鸟造型的钻石胸针,一边帮我细致地别到西服上,一边说:“这是你车大哥之前送我的订婚礼物,我觉得倒是符合somethingborrowed的内涵,希望它能成为你们幸福的见证。”
“谢谢舒堇姐。”小鸟胸针的底部坠着一颗色泽光润的珍珠,我摸了摸它,似乎真的触到了幸福。
“诶乖囡,不客气的。”
“somethingnew有点难办啊,都是用过的东西……”白世清把身上的口袋都摸了个遍。
“有的。”我伸进裤兜,摸出两条已经被体温捂热的手链。在众人的注视下,兀自抓起席沨予的手,戴了上去。
手链是银质的,中间坠了两枚小巧的定制金属挂饰,一枚是蓝色的拨片,另一枚则是带钻的长柄钥匙。戴好后,我把另一条递给席沨予:“somethingnew,帮我戴上吧。”
两条手链是一样的。席沨予接过去,细细看了许久才颇为郑重地帮我戴在手腕,就像电视里看过的新人交换戒指的场面,带着某种忐忑的欣喜和对彼此的虔诚。
阚铭摘了手表问能不能作为somethingold。席沨予牵着我的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婉拒道:“谢谢,已经有了,在我们的手指上。”
也是,席沨予三年前就想送出的戒指,足够称得上我们之间的somethingold。
前往汉密尔顿的路上,行驶了半个世纪的samba-bus里,我们几个亚裔凑出四样代表祝福的物件,入乡随俗地讨一个本地人的彩头。软蓬天窗半开,露出异国夏日湛蓝纯净的天空,我握着席沨予的手,有一种置身童话故事的错觉。
“heyeveryone,treechurch到了!”
车窗外是漫天席地的绿意,samba-bus停在一条小路上,路的两边绿草如茵、树木葱茏。小路笔直地向前延伸,尽头是一间由树木构成的尖顶教堂。整个教堂被绿意覆盖,阳光从枝叶的缝隙间钻入,午后明媚的日光恰到好处地照亮着内部空间。
“喜欢吗?”席沨予笑着朝我伸出手。他一身纯白,羽毛般轻柔地牵住我,周身被梦境般炫目的光所笼罩。
我想,即使是做梦,也难以梦见这样的画面。
"dearlybeloved,wegathertodayinthesightofgodtocelebrateoneoflife’sgreatestmoments:thejoiningoftwosoulsinmarriage.xifengyuandyuchengzhang,yourjourneyhasbroughtyouheretoaffirmyourloveandmitmentbeforeusall."
(亲爱的朋友们,今日我们在上帝的见证下齐聚,共庆生命中最珍贵的时刻——两个灵魂的结合。席沨予和郁成樟,你们一路行至此处,将在我们面前许下爱的誓言。)
主婚人庄严地引导着仪式流程,朋友们坐在长椅上投来或感动或欣慰的目光。我跟席沨予站在十字架的两边,互相承诺誓言。在遇到席沨予之前的人生里,我总是独自淋雨,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迈进童话里的教堂,被幸福的光影照拂。
风吹动教堂的树叶,光影在我们身上流动,我从席沨予身上看到过往的无数个他——在安馨家园503门口落魄哀伤的他,骑着摩托带我在城市飞奔的他,舞台上恣意演奏的他,电话里温柔吟唱的他,喝醉的他,做饭的他……每一个他都鲜活地组成我们之间生命的一部分。
面前是一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我透过它细细剖开层叠的回忆。时光流转,席沨予在某个周末的早晨从安馨家园503室的阳台向我大步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