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师取业
杀师取业
金门山飞升了一位神君,照理说,应该是大喜事。
但山上,并没有多少喜悦的气氛。除了一些新收进门的弟子整天会叽叽喳喳讲个不停外,观内的老人们,一个个都像锯断了嘴的葫芦一般,成了哑巴。
魔气完全消失了,龙王得知金门山新飞升了神君,亲自来降了一道甘霖,因此,山上不过一二月光景,又郁郁葱葱起来。原先枯萎的花树,逃走的动物,都回来了。连山下的炼云县,人丁也渐渐兴旺起来。
他们知道附近仙门飞升了两位神君,炼云县自然能得到大大的庇佑,以后这地儿可就是一块福地了!不回家还在外面逃什么荒呢?
是以,金鼎神君的香火也渐渐丰厚了起来,香客是络绎不绝,不过他们中很多人是来拜陆之离的,到了山上,没看见陆之离的塑像,不免奇怪。
负责接待香客的赵连明便道,“陆神君的神像还在建造呢,过几日就有了,诸位先拜拜我家老祖宗也是一样的。”
香客们信以为真,除了拜神外,还想法设法地将自家子弟往金门山上送。那群闹哄哄的小孩子,便是最近收上来的小师弟们。
金门山好像从来没经历过那场血战,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但有人的记忆可是永远也忘不掉,他们损失了太多师兄弟。本来金门山收弟子是很严格的,只是大家似乎都觉得人少了,很孤独,所以才把这些小家伙收进门内。
不过冷云鹤没心情也没体力来教导他们,这些时日,都是由仅剩的一位若海长老和贺知成等年长的师兄们教他们基本功夫。
贺知成除每天教导小师弟们外,还要上山去菜药。
药房基本上被妖怪毁了个彻底,冷云鹤伤势太重,贺知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进山去寻药,给师父治病。
只是,这些药疗效甚低。金鼎神君后来也送来了一些仙药,但起色不大。
冷云鹤不仅身上有伤,心上也有伤。
原因无他,师弟和爱徒先后战死,唯一一个成神的徒儿飞升后,一次也没回过金门山。他定然是忌恨着师父的。
我大概是不配做他的师父。冷云鹤老眼昏花,如是想道。他确实什么都没教过陆之离,还将他丢进鬼阵中受尽了折磨......
可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也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教导那个孩子的法子。
冷云鹤自觉时日无多,聆听着屋外孩子们的打闹,开始回忆自己这一生做过的对事和错事,思绪飘飘扯扯,回到了陆之离飞升时的场景,不禁奇怪起来,木灵究竟是被谁拔除的?鸩魔死了,那些无脸黑袍为什么也一并消失了?它们明明称呼陆之离为主人,但陆之离却又似乎真的与它们没有干系......
事后回想起来,冷云鹤的脑子倒开阔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一点,那些凶邪,好像不是冲着金门山来的,而是冲着陆之离来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它们知道陆之离是成神的命,特来杀他?
冷云鹤摇了摇头,胸口又开始痛起来。这些疑惑,在他有生之年,不知还有没有解答。
他正躺在床上神思,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惊叫,“着火了!藏书阁着火了!”
冷云鹤一听,忍着病痛,翻身而起,踉跄着走出门外,遥遥一看,只见藏书阁那边燃起了熊熊烈火,眼前一黑,大叫道,“快把书救出来!”
说完就晕过去了。
书可是一本都没救过来,火势非常大,烧得又快又猛,转瞬便将整个藏书阁烧成了灰烬。
冷云鹤差点气得一命归天,百般救治,才将命保住,只是身体越发虚弱了。
他询问起火的原因,赵连明回道,“若海长老说,可能是那日从鬼阵里逃出来的妖邪,躲在藏书阁里面作恶,不然这火不可能烧得这么猛这么快的。”说完,见冷云鹤又白了脸,忙安抚道,“师父,大师兄他记得这些典籍,回头叫他默写出来就是了,不必挂怀。”
冷云鹤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让知成赶紧将典籍默出来,叫那些小弟子们学着。”
“是,师父。”
话落,十七又在门外探头探脑,好似有事一般。
赵连明一见他那脸色就知不是好事,忙使了个眼色,十七方要退下,冷云鹤却已经发现他了,斥道,“进来!有什么话,说给我听!”
十七无奈,只得走进屋子来,垂头丧气说道,“放生的金雀又死了,这已经是第七窝了。”
冷云鹤的脸色又变了数变。
赵连明忙安抚道,“这也不是什么事,师父,若海长老说,还是那些从鬼阵中跑出来的妖邪搞怪,大师兄这几天正带着弟子进山剿妖呢......”
冷云鹤长长吸了口气,而后又长长叹了口气,呼吸微弱,好似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赵连明喂他喝了汤药后,弟子们又来探望了一回。
他们嘘寒问暖,关切忧怀,仿佛这个弥留之际的老头是自己的亲爹一般,一个个恨不得跪在床头巴心巴肝地伺候。
冷云鹤本来没觉得自己快死了,见他们这样,心有所感,拖着病躯说道,“把人都叫来。”
赵连明立即跑出去叫人,不多时,金门山所有人都来了,里里外外跪了个遍。
人太多了,新进门的小弟子们只能跪在门外边,探着个头好奇道,“师父在说些什么呢?”
年纪稍大一点的回头挤眉弄眼,低声道,“师父在交代后事。”
“什么?”那孩子睁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红了眼睛,天真地哭道,“师父还没教我法术呢,师父不能死!”
几个更小的孩子一听,一窝哄地哭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冷云鹤已经归天了呢!
赵连明听了,忙出来喝止了他们。
冷云鹤所交代的后事,无非是他死后,由贺知成继任掌门之位罢了。就几句话的事情,弟子们自感师父时日无多,个个伤怀起来。
连贺知成也不见得有多高兴,不知是不是这些天太过劳累,一张脸白中透青,看起来十分憔悴沧桑,他跪在冷云鹤床前,伤心道,“师父不要说这些,好好养伤,一定能好起来的。”
这话没人相信,贺知成自己也不相信。
他们都知道,冷云鹤现在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那天晚上,凉风习习,皓月当空,是个适合漫步乘凉的夜晚。
陆凝拿了张符纸,跑到一株梧桐树下,咬破了指尖,在纸上歪歪扭扭地画出些符号,口中还念念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