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燃烛更宵(五)
孙不器并没有在医院待多久,甚至在阿娇办完住院手续的第二天就被通知可以出院。世界最初催动科技发展的动力便是富人们渴望拥有更健康的身体、更长久的寿命,发展到如今,医学上仍未完全勘破奥秘的只有结构复杂的大脑。
只要牵扯到人体大脑,那些扑克脸医生立马又变成了踌躇不定的新手。他们弄不懂孙不器为什么没有在麻醉药效过后醒来,为此忐忑不安、面如菜色。但当她醒来,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腹部的伤?在他们眼中和小孩玩刀时被划伤的手指差不多,连住院都是对病床资源的浪费。
孙不器腹部的伤口被喷上了一层防水隔菌纳米膜,不但能帮助伤口愈合,甚至还兼具了外观美学,可以根据不同人的肤色调色,做到完全隐形,和正常皮肤看不出差别。
造价昂贵是它唯一的缺点。
孙不器原本消费不起,但是她稀奇地发现,每当问一句自己为什么麻醉后昏迷了三天,医生们就开始满头大汗、支支吾吾,紧接着就疯狂在她身上用一些价格“打骨折”的高新医学产品,边用边说“这些都花不了几个钱”。
孙不器觉得这种场景有种诡异的熟悉感,怎么那么像给爸妈送东西时故意把价格报低的自己。
科技改变生活,氪金改变命运,除了行动时压迫到伤口会感觉到疼痛外,孙不器并未产生其他不适。出院当天,叮嘱了一句按时吃药、不要参加剧烈运动后,医生再没有多分给她一点注意力。
回到出租屋后,孙不器翻看了下自己的记事本,发现除了不能写的就是写了会被当成玄幻故事夺人眼球。她来下城区带着要给新闻中心交记者稿的任务,虽然没有规定时间和篇数,但来这里之前孙不器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每周交一篇。
照现在的情况看,这个目标是完成不了了,但总得交篇稿子过去吧,不然感觉她有玩忽职守的嫌疑,万一让主任产生了不好的印象,影响到她调回主城区就不好了。
可是,孙不器犯了难,该写些什么内容呢,
敏感的、保密的、牵扯到巡猎者的......这些都不能写。一筛下来没剩什么内容了,孙不器正苦恼着,突然看到了记事本上“蓝调时刻”四个字。
对了,写风土人情总没问题了吧。主城区和下城区相隔茫茫大海,肯定有人会好奇这边的风俗。只是单写蓝调时刻有些单调,若是再加上写人文事迹就更好了。
孙不器想起了达令港上的点灯老人,他们之间早已经约定了一篇采访。
上楼前黄玉麟喊她收拾好东西后就下来吃饭,为了庆祝她和阿娇出院,他特意做了菜。孙不器没抱什么期待,还以为是烩面条、煮面条、拌面条的面条大餐,没想到下楼后居然看见桌子上有一个铜炉小火锅,水开了,正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水泡。
小火锅的汤底清淡,用了牛肉丸、甜玉米和白萝卜块注上冷水后煮上十分钟,一锅清甜鲜香的火锅汤底就做好了。月港市临海,煮火锅自然少不了海鲜,除了常见的海鲜还有几碟切好的牛肉。
阿娇和她都刚出院,只调了一份加了生抽、蒜末和香油的蘸料,两人都对黄玉麟那份足料的蘸料十分眼馋。不过黄玉麟准备的菜本身就已经足够新鲜,只吃食材本味就已经足够好吃。
三人围着火锅坐了一圈,孙不器看向黄玉麟问:“黄哥,阿娇,你们都是月港市人,比我懂这里。你们知道月港市有什么适合送礼的东西吗?”
“你要送谁?”
“我打算去采访达令港那位点灯老人。”孙不器用勺子将涮好的菜捞出放置在盘子里分给两人,“空手登门拜访也不好,想带点东西去。”
“你要去采访邓叔啊。”黄玉麟想了会儿,“送太贵的他恐怕不会收,太便宜的你也拿不出手,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送什么合适。”
“可以送中央大街上的鸡蛋糕。”阿娇说,“那家店也是多年的老味道了,月港人都爱吃。邓叔生活简朴,送别的他也用不上,还不如送点吃的,心意到了就可以了。”
“好,那我出门后去中央大街转转。”孙不器默默记下阿娇说的鸡蛋糕地址,“你们都认识邓叔吗?”
“邓叔在我们出生前就在达令港上点灯了。”阿娇看孙不器顾着说话没吃东西,便往她碗里夹了两个牛肉丸,“我们年轻一辈的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总之,几乎人人都认识他。”
“我偶然跟邓叔聊了一两句,听说他以前还是位水手呢!”孙不器咽下嘴里的丸子,“能出海的人应该都很有冒险精神,怎么会做点灯这么枯燥的工作呢?”
“也许是后来生病眼睛看不见了,不方便出海吧?”阿娇有些不确定。
“邓叔的眼睛是在做点灯人很久以后才看不见的。”黄玉麟起身往火锅里放新的菜,“据说,是因为港口没有船长肯让邓叔上自己的船,邓叔才妥协当点灯人。”
“也许、据说。”孙不器无奈地摇头,“看来你们都是靠猜测啊。我还以为你们会知道一点消息呢。话说你们认识邓叔这么久,都不好奇他以前发生过什么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是啊。”阿娇若有所觉地看向黄玉麟,“怎么我们以前就没有想到跟邓叔聊聊,问下他以前的故事呢?”
“这就是灯下黑吧。”黄玉麟说,“天天都能见着,就觉得很平常。能随时随地对身边人和事保持好奇心的人,恐怕也只有记者了。”
阿娇看向孙不器:“对了,你是什么新闻的?我订一份你们新闻社的报纸吧,我还挺想看你写的新闻呢。”
孙不器猝不及防被呛了一下,莫名其妙地看向黄玉麟,然后再看向阿娇:“我和黄哥一个新闻社,你居然不知道吗?”
“嚯!”阿娇往桌上一拍筷子,“你们都瞒着我!黎艳先不跟我说他是巡猎者,玉麟哥你也不跟我说和孙不器在一个新闻社。”
“没大没小,怎么着你也得叫黎艳先一声哥吧。”黄玉麟说,“再说,用得着瞒你吗?达令港那间小卖部你天天都去,也没见你发现啊。”
阿娇迷惑了:“那间小卖部是你开的,我才天天去照顾生意啊。不过,这跟新闻社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日则新闻媒体中心的事情,孙不器却有种代替丢脸的感觉。
“那间小卖部就是日则新闻媒体中心在下城区的分部。”孙不器埋头吃菜。
“再次纠正一下。”黄玉麟冷血补刀,“小卖部是我的,只有那块电子屏是新闻社。”
孙不器的头埋在饭碗里简直抬不起来。
“你待的新闻社这么小啊。”阿娇也听明白了,有些怜悯地拍了拍孙不器的肩膀,“你要跳槽吗?月港市几家大新闻社经常来博物馆采访,我跟他们还算熟。”
孙不器欲哭无泪:“其实在主城区那间新闻社很大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就那么小......”
阿娇的眼神里分明透着对她的怜悯。
“你不信的话我给你看介绍视频!它真的很大很大的,想要进去工作很不容易呢!”孙不器还在挣扎。
阿娇冷静提问:“既然是那么大一间新闻社,怎么会只派你一个人来下城区采访呢?总不会连这点人力也舍不得吧。”
孙不器似是茅塞顿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
“你其实是被排挤流放到这里来的吧。”阿娇又拍了拍她的肩膀,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
孙不器看向黄玉麟:“黄哥,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了。在月港市我见过的同事就你一个人,那当初你是怎么加入的?”
“因为我买下了那间小卖部啊。”黄玉麟说,“据卖的人说,那间小卖部的主人自动加入新闻社。反正也不需要我做什么事情,我倒是无所谓。说起来,我到现在只替新闻社只办过一件事,那就是接待你。”
“你什么时候买下那间小卖部的?”孙不器问。
“在你来的前一天。”
黄玉麟的一句话,让孙不器感觉自己像是落入陷阱的猎物一般天真,浑然不觉一张大网盖在头顶,疏而不漏,让她逃无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