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香草美人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第99章香草美人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唐秋生怀里抱着一大捧荷花，擡起手来擦了擦额头，她现在感觉来楚国是件好事了。
她还没有在楚国长留过,从来都是在走马看花,现在感觉这块土地还真是风景优美,不愧是香草美人的故乡。
没办法,她就是这么个善变的人。
她将剪刀塞了回去,直起了身子，看向了遥远的天空。
少女高高的擡起头站在楚天暮霭之中,水汽将白色衬衫粘在了身上，黑色短发落在了肩膀上，白色荷花靠在她的肩上,在晚风中徐徐地点着头。
她知道这个国家输掉了战争，所以花开也没有什么人来欣赏了。
但是花还是开了,明年也会开,每一年都会开。
那么我也不算什么全无心肝的人，唐秋生想,我就来看花吧。
她在岸边坐了下来，把脚放在了湖水里，安静地看着日落。
“杳冥冥兮羌昼晦,东风飘兮神灵雨。留灵修兮憺忘归，岁既晏兮孰华予？（1）”唐秋生轻声吟唱道,“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仙人做山鬼是为什么呢？”唐秋生闻言猛地转过了头，“太阳还没落下去呢，”她指了指了天边还剩下的半个日头说,“大王居然下班了。”
“明日要动身往越国去，让大家都早点歇息了，凌晨动身。”秦王说，在一边坐了下来，“派到越国的人午夜回来，先歇一会。”
唐秋生点了点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眨了眨眼睛，“山鬼么，因为我只会这个。”
毕竟别的她好像没有听到过被谱成曲子什么的。
秦王怔了一下。
“好像应该有所思才对是不是。”唐秋生想了想说，“《山鬼》是表示对喜欢的人求而不得么？”
“华阳夫人说，它写的是一场失败的迎神仪式。”秦王说，“楚国会让巫女穿上与神明相仿的衣服，以便神明降身在凡人的身上，赐福或者占卜。”
“而山鬼来说，好像是这位巫女进了山中，但是一直没有成功被神明附身，所以说，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
“你到底想念我么，连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秦王解释道。
唐秋生点了点头，“啊，我一直以为是你在想我，一分钟都停不下来。”
秦王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若是这么想，这个巫女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因为只能见这么一小会不高兴也很合理吧。”唐秋生试图辩解一番，然后她放弃了。
“仙人喜欢楚歌？”秦王问道。
“还挺喜欢的。”唐秋生想了想，“喜欢香草美人也算人之常情吧。”
“而且屈原写得好啊。”她偏过头，看着天空的颜色，“比方说东君那个，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这四句话就让人忍不住想东君到底是何等俊美无畴，战无不胜。”唐秋生擡起了一只手，指了指西沉的日头，让人想起日后李白所做的我欲揽六龙，回车挂扶桑，北斗酌美酒，劝龙各一觞。
“华阳夫人从前在的时候，”秦王说，“她喜欢唱，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悲莫愁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少司命么，唐秋生想，“这个听起来好像挺悲伤的。”
“这首是少司命降神之后的曲词，”秦王慢慢地说，“所有希望有子嗣的女子都在这里等待少司命的到来，而她来到之后，发现和从前等候在这里的凡人并非相同了。”
“于是她不发一言庄严肃穆的赐福而归，在心中想，虽然对上一代的别离感到忧伤，但是如今又看到了如此多生机勃勃的新人，却也是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欢喜的了。”秦王擡起头看向了落日，“所以少司命与大司命互相赞美，共同归还。”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黑发上。
“仙人居然会觉得这悲伤么？”
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的确只是自然规律罢了，唐秋生想，她托着下巴，认真地思考着，“当然会了。”
唐秋生突然想起有人问，为什么人们从来不给家畜取名。
因为取了名字，它就不是可以死在你面前而毫无感觉的存在了。
物犹如此。
人何以哉。
她低下了头，“少司命也觉得很悲伤吧，只是还有新人，所以也不能让自己就沉浸在这种悲伤里。”
“说起来大王好像应该也是喜欢楚辞的吧，”唐秋生问道，“所以想用朕做自称。”
“唉？”秦王微微地动了一下，“仙人怎么知道寡人属意于哪个呢？”
“猜的。”唐秋生说，“说楚辞想起来的。”
“t离骚的第一句不是，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么？”唐秋生说，侧过脸来看着秦王。
“虽然的确属意于这个，但是倒不是因为楚辞。”秦王说，“《尚书·尧典》中言尧帝喜欢以此自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汝能庸命，巽朕位。”
“七十年？”唐秋生迅速发现了华点，“我也觉得这个好，毕竟这应该很吉利。”
秦王停顿了一下，唐秋生怀疑他好像没有发现这个华点。
“尧帝年庚一共一百一十八年，的确可以说高福高寿。”秦王笑了笑，“他二十岁登基，而治世七十年，禅让于舜，安享晚年了二十八年。”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2）。”秦王说，“平生选贤与能，有功臣九人，却忧心尚有人才埋没于乡野，外御敌虏，大败南蛮而拓土开疆。”
“其仁如天，其知如神。就之如日，望之如云。富而不骄，贵而不舒。黄收纯衣，彤车乘白马。百姓昭明，合和万国。（3）”唐秋生轻声说，“这就是所谓的理想的王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