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盛樱里醒来时,恍神了片刻,才慢慢的想起,这有些眼熟的房间是乔小乔的。
窗明几净,小案上一只白瓷瓶里插着两枝牡丹,艳丽又热烈。撑起的窗棂处,清风拂过,牵动苏梅色纱帐。
她身上的衣裳已然换了干净的,细软的料子,想也知道是谁的衣。身后疼得厉害,醒来只片刻,额前很快又疼出了一层冷汗。脑子昏昏沉沉,眼皮耷拉着,将睡将醒时,忽的,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近来了,直往床榻来。
盛樱里擡眸,瞬即怔愣住了。
“崔医师说你差不多这个时辰醒。”走到榻前的姑娘一身晴蓝夏衫,眉眼温柔,语气亦是轻轻柔柔,好像吹拂过的夏风,笑盈盈的望着她。
“……大乔阿姐。”盛樱里唇动了动,呐呐道。
大乔唇角噙笑“嗯”了声,在榻边坐下,“这是崔医师才煎熬好的药,苦了点,小乔去买蜜饯儿了,过会儿就回来,我先喂你喝药?”
盛樱里眼眶有些热。她眨了眨眼睛,有些害羞似的说:“这样兴师动众,多不好意思啊……”
脑袋被轻抚了下。
盛樱里擡头,就对上了大乔的目光。
“你该觉得高兴,有不问缘由为你撑腰的朋友。”大乔轻声道。
盛樱里心跳很轻了停了一下。
她想……
是这样的。
那些她觉得丢脸不愿意说的事,他们便不问。她一腔孤勇,不知后退,可此刻却是被妥帖安置,没流落街头。
或许,她微薄又可怜的一点亲缘,是因拿来添了朋友这个坑。
可如果当真有得选,她大抵也不愿意换。
“我、我自己喝……”盛樱里红着脸小声说。
大乔轻轻摇首,盛一勺汤药喂到她唇边,“你伤得重,不宜动。”
盛樱里自懂事起,就没被谁这样一勺一勺的喂药喂饭,此刻一碗汤药见底,她的脸红得像苹果。
大乔轻笑了声,笑她脸皮薄,声音轻柔道:“你跟小乔不一样,她素来要撒娇让人喂的。”
盛樱里心里想,她若是也有这样温柔可亲的阿姐,定也会撒娇耍赖的。
大乔端着空药碗出去时,乔小乔刚好回来,瞧见阿姐端着空碗出来,小声问:“她喝药啦?”
大乔轻颔首,“还醒着,你去吧。”
“嗯!”
乔小乔进来时,盛樱里正趴在床上,盯着旁边小案上丝丝冒着凉气的一小方冰鉴瞅。
“这是我阿姐房间的,说你伤重怕热,特拿来给你用的。”
乔小乔有些酸的说。
盛樱里脑袋一扭,看着她,忽的咧嘴笑了。
乔小乔顿时面露狐疑,眼睛睁大两分,“……你笑什么?”
“有你真好!”盛樱里笑眯眯的说。
“……”乔小乔脸颊一红,抹一把额上汗津津,忸怩凶道:“做什么肉麻死了!”
蜜饯儿买的是隔壁街钱家铺子的,果肉厚实,酸酸甜甜的,上面一层糖霜,瞧着漂亮,吃着更佳。
“你尝这个杏子脯,钱家铺子做的最好了,别人家总是差些,我从前吃药时,总要吃这个的!”
日头渐高,两人一趴一躺的靠在床上吃果脯,旁边冰鉴凉凉的。
“我方才回来时,见着张文究了,他阿娘正替他请媒人说和呢。”
盛樱里想起那个文秀、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惊讶道:“他都要说亲了?”
“惊讶什么,”乔小乔咬一口杏脯,“你别瞧着他文弱,他比邓登登还大两岁呢,如今十七说亲,委实谈不上年小。”
“而且,张文究虽说还在学堂读书,但我听我阿娘说,张家婶婶觉得,如今虽然天下大定了,但说不好哪日又乱起来,往□□着张文究科考的心淡了,他早些年考得了秀才功名,寻个学堂给人蒙学也挺好的。”
她没说的是,江白圭的事在街头巷尾也传遍了,江大嫂尚且如此,张家婶婶当真是怕了,与其逼着张文究去考官身,不知哪日丢了性命,当真是不如将人留在身边,平平淡淡、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的好。
乔小乔也觉得,张文究胆小,性子也弱,学不来官场上那八面玲珑、威风四起的一套,还不如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他喜欢读书,教旁人读书定也是欢喜的。
她爬起来喝水,余光瞥见盛樱里额上那淡红的一抹痕迹,嘴巴动了动,埋怨似的说:“你还当真敢去撞那梁柱啊。”
盛樱里眼珠转了半圈,看着她,小声说:“我、我骗他们的。”
断亲——子女待父母弃而不养,在刑律之中可是属“恶”的。有生恩在前,天底下的百姓待“父母”总是宽宥几分的,更何况,堂上春娘对盛樱里跪,拳拳爱女之心惹人动容,更是可将盛樱里判为忤逆不孝。哪怕是有盛家与吴家不睦,而盛家执意将她嫁去吴家等同送她去死的缘由在,盛樱里执意断亲,也难免落人口舌,受人非议。
她没得选,只能“以死明志”。
而盛樱里也在赌,聪明的官员,是不会让人血溅明台,否则,岂不是给他惹一身麻烦事?
盛樱里戳戳她手臂,“我换下来的衣裳呢?”
乔小乔:“烧了啊。”
盛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