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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梁不正下梁歪

上梁不正下梁歪

沈舜华有些意外晏鹤京竟会说出最后一句话来,她紧锁着柳眉,上下打量一番面前的儿子。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脸庞瘦了些,认真了许多,她不曾见过他这般认真严肃的样子。

从前他做了混账事儿,认错揽责也是一副闲散的样儿,就比如为了貍奴,批颊家中哥儿之事,面对老太太的指责,他认错时眼皮不擡,口气冷淡,叫人更是气,又说老太太仙逝那会儿,别人都是穿着生麻布服丧,而他穿上好的白绢直身服丧,指责他的错处,他亦受着,却不改变。

晏鹤京与老太太的关系恶劣,是因她的关系。

她青春时性子烈,虽然也读《女训》《女闺》这些女教书等等,读了,但从不听从书里头的教导,关于妇道的规矩从来都是左耳听右耳出,比起学习这些,她更爱骑马弄剑,游山玩水。

当年她在别人口中就是个野蛮女郎,后来生的两个人儿子都传承了她的性子喜好,一个喜欢骑马弄剑,一个爱游山玩水。

虽是野蛮女郎,可是家世摆在那儿,到了适婚之龄,那些王孙贵胄纷纷争来求娶,这些贵胄之中也包括了晏家。

在求娶的人中,爹娘为相中了晏家的小公爷,就是如今的晏尧臣,那时她不愿早早嫁人,又与晏尧臣十分不对付,便将这婚事婉拒门外,爹娘疼爱她,看她态度坚决,便随了她意思,但没想那晏尧臣会借着立功之际向陛下请婚。

圣旨下来,她不嫁也得嫁了。

嫁进晏家后,因未曾预习妇道,性子还如女郎时一样跌宕风流,没有女子妇人该有的温婉温柔,所以不受晏家老太太的待见。

礼规吃人,吃的是人的灵魂,后来她渐渐改了性情,那老太太对她仍是对她白眼相看。

晏家子孙多,她生了两个容貌俊美,当世才度的儿子,也没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

老太太对她冷冷淡淡,心情不美时,还会暗讽她几句。

晏鹤京聪明,看出她与老太太之间不对付,加上老太太对他这个孙子不见得有多喜欢,所以胜衣之后,他根本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

外边忽然起风了,刮得树叶窗子窸窣乱响,沈舜华思绪回来,想起从前的事儿,心软了下来,沉默后问道:“阿京,她喜欢你吗?倘若不喜欢,强留在身边,那她终将会成为个有形无神,或者有气无色之人,什么气质之性都会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或许是有一些喜欢的,但我喜欢她,一眼见着就喜欢了。”这话问出来,轮到晏鹤京沉默了片刻。

这是他不敢直面的疑惑,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哄骗自己强扭的瓜放久的总会有甜的一天,当日离开婺源,他不在姚蝶玉面前提起会回来求娶之事,并非是忘了,而是不敢提起来,他怕听到她说不愿意。

“身为女子,嫁人之后要相夫顺夫,夫死不是持节就是殉情,这世人多认同这个观念,义烈但近于残忍,阿娘并不认同这矫枉过正的观念与礼教,寡妇也好,妇人也好,黄花闺女也好,你口中的小蝶好,那么就是极好的,你喜欢她,阿娘也会喜欢,但生在名门中,享受荣华富贵时,会被名声所束缚,而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这晏家是你与兄长当家了,也可能是只有你一人。”沈舜华说到这儿,停顿一下,声音有些发颤,“你兄长出入锋镝之中,往来战争之内,披上战甲离开后,唉,谁也不知有无归期,你身边的妻子需得识大体有家教,要对你有所助益。你若真喜欢她,阿娘与你兄长,会给你在爹爹面前缓颊,许你纳她为妾,你若一辈子真心待她,她也不委屈,之后你再从那些贵女中,挑个合眼的成亲,可好?”

所谓妾,在世人看来都是以色侍人之人,爱着妾而另娶妻子,何尝不是一种薄幸呢?

晏鹤京笑了笑,他想要的并不是这种以利益为上的结果,他与她名分上只能是夫妻。

他没有再回话,阿娘这一关算是过了一半了,别人的关不好过,他这会儿处处受限,为了姚蝶玉好,要先静观其变,不能露太多心思叫人看透了,一旦被斩断后路的话,他就无法在斡旋中得胜了。

沈舜华看他含笑沉默的样子,以为他是答应了,松口气后又板了脸,要他这些时日安分一些:“你没有把貍奴带回京城来,是明智之举,月华耿耿于怀,还记着那个流掉的孩子,这些年她也没能再怀上,如今见了谁都要说貍奴阴气重,这话不好听。”

“我听秋娘说,堂嫂活生生打死了貍奴的猫儿,貍奴是知道了这件事,才跑到九江去的吧?我若在京城,她哪里敢这样对貍奴。”晏鹤京提起这事儿来就有气。

祖母还在的时候,他的堂嫂对貍奴的厌恶更是不加掩饰,时常在祖母面前说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弟弟不疼,偏疼那外四路来的东西,护得和个宝贝似的不让她到长辈处立规矩……

言语之间厌恶到极点,若是后来他没有把貍奴带回自己的院里养着,这会儿貍奴估摸已经重新投胎转世了。

“阿娘知你护短,但这会儿你忍忍,别弄鱼头来拆,到时候你爹都不给我面子的话,你可就烧香拜佛去吧。”沈舜华没好气瞪他一眼。

“知道了。”晏鹤京漫应下来。

……

有沈舜华护着,之后晏鹤京没再被晏尧臣责骂,但他不被允许出府了,他早料到会这样,欣然受之,当是在府里调摄身子,为日后能当个健壮的新郎官做准备。

半个月后,晏怀瑾忽然离开了京城南下去了,再回来时深秋悄至,他还带回了貍奴。

貍奴在九江过得滋润,圆滚了一圈,她看见晏鹤京,鼻头红了,蹬蹬跑过去哭泣:“哇,哥哥,我在九江看到大哥哥的时候吓得命都少了一条,还以为你死了。”

猫有九条命,少了一条,还有八条,这貍奴,真把自己当猫了,晏鹤京失笑。

看到貍奴出现在京城,晏鹤京并不意外,他猜晏怀瑾南下,是奉了爹娘的命到婺源去打探姚蝶玉去了,他心里挂念着别人,逗了一会儿貍奴,就让秋娘带到别处玩耍。

这么多日不见姚蝶玉,心中自然想念,秋娘走后,他目光灼灼,问晏怀瑾:“她如何?”

见问,晏怀瑾笑得意味深长,饶有兴味道:“是有趣的人儿。”

姚蝶玉确实有趣,有趣到见一面都难,谁能想到她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了婺源,外出游学去了。

“她过得好吗?”听了这话,晏鹤京舒展的眉头里流露出惊喜之色。

“很好。”看他这样痴,晏怀瑾暂把实话放在肚子里。

还是不在此时告诉他了。

免得他意气用事,狂为乱道。

沈舜华这几日里没闲着,一直在晏尧臣面前替晏鹤京缓颊。

晏尧臣行事一板一眼,不是个随圆就方的人,起初不肯让步,说这非礼的关系上不得台面,冒犯了世俗道德还轻慢了礼教,非要晏鹤京和那妇人断个干净。

沈舜华见他不吃软,脖颈一梗,拍案强硬起来:“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没做个好榜样,哪来的脸皮要儿子遵守世俗道德?你当年不也做了许多不法的事情?我敢说若我当年嫁给了别人,你也会做出阿京一样的事儿来,好,你不如他的愿,那我就弃夫,把你弃了,两个儿子我带走,之后纳妾还是娶妻,只我一人做主。”

一物降一物,晏尧臣明知这是气话,也得服软,想着那姚蝶玉如今是个有身份的人,叹三声气后答应了:“那就依夫人的意思,纳为妾室吧。”

“都是我肚皮里出来的孩子,我才应当是那个真正做主的人。”沈舜华没了耐性,气到极点,继续骂了几句,把怒气泄个干净才住嘴。

……

妾不如妻,但这妾进的是晏家大门,就不是件小事了,往日里有人拿着一纸靠身文书来当奴仆,都得经过一番商讨,纳妾更要重视,晏尧臣在议事堂设了个家宴来议谈晏鹤京纳妾之事。

晏鹤京赴宴之前到案前研磨,走笔写了封信交给银刀:“你现在拿着这封信出府,若申时三刻后仍不见我从府里出来,你就把这信交给御史大人。”

银刀不知信里的内容,但看晏鹤京的肃容,想必十分重要,他小心翼翼把信放到胸口处收着:“是,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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