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伯仲气死鸟
不分伯仲气死鸟
动脚回京的前两日,晏鹤京碰上了熹姐儿。
熹姐儿因思念姚蝶玉,从家里偷摸溜出来,来到了府衙。
姚蝶玉回婺源并未与他人说,连吕家人都没有。
吕仕芳厌恶她如此,而吕凭又险些害得金月奴死不瞑目,姚蝶玉听了徐遗兰的话,和他们断个干净罢,不过她心里一直挂念熹姐儿,担心她以后在吕家日子不好过。
苏哥儿有人疼,不必她来担心的,可是熹姐儿没有,许多时候吕仕芳会拿她来发气,小小年纪很是可怜,离开九江前的一个晚上,姚蝶玉睡不着,翻来覆去,担心金月奴的三个孩子没人照顾,担心熹姐儿会受欺负。
为了让她安心,晏鹤京乐于为善,答应她会帮忙留意照顾熹姐儿,还会让金月奴的三个孩子去园林里帮貍奴养养猫,当然,除了养猫,还会让他们读书。
有了他的这些话,她这才安心离开九江。
……
熹姐儿犹犹豫豫躲在一旁不敢主动到府衙里头,是秋娘带着貍奴从外边买完零嘴回来时撞见了,问了几句话,就将她带进府里。
进到府衙,熹姐儿的汪汪泪眼,四边轮视几回,没看到姚蝶玉,在眼眶内打转的泪,哗的一下,和断线的珍珠似的噼里啪啦掉在了地上。
晏鹤京答应过的事情绝不会食言,他这人虽说心眼小,但守信行,姚蝶玉走后,他时常让银刀去洞溪村里转个几圈,探探熹姐儿在吕家的日子是好还是坏,探回来的消息且都是不好也不坏,和以往的日子一样。
姚蝶玉说过熹姐儿爱读书,他便想着等回京那天,让秋娘去一趟吕家当说客,以聘请的方式,一月十三钱,聘熹姐儿到府衙里来给貍奴当伴读,这样既能照顾到熹姐儿,让她有书可读,又能给貍奴找个伴读和玩伴,是个两全其美之策。
十三钱不算多,晏鹤京不是吝啬,不愿意多给银子,但只怕给的多,吕仕芳会把熹姐儿当成钱树子,带着两个儿子赖着个未出幼的孩子过日子,这样反而害了人。
只是没想到熹姐儿会主动前来,得知她是来找姚蝶玉的,晏鹤京酝酿了片刻,宛转道:“她……她去婺源了。”
“嫂……她什么时候回来?”熹姐儿知道吕凭离婚的事儿,离了婚,就不能再管姚蝶玉嫂嫂,她想到这里,改了称呼,硬生生把嫂嫂二字吞进肚内。
晏鹤京也不清楚:“或许一个月,或许两个月。”
也或许是永远。
“嫂……”习惯了管姚蝶玉叫嫂嫂,熹姐儿一时无法彻底改口,“晏大人是不是喜欢她。”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管她叫嫂嫂。”晏鹤京看出熹姐儿的不自在,笑道,“不过你得叫我一声哥哥。”
晏鹤京没有回答熹姐儿的话,但他这句话说出来,三岁孩儿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在宣城的那段时日里,熹姐儿看得出晏鹤京并不怀,待她和貍奴都是一样的态度,并未低眼看人,她这几日在想,若嫂嫂和这晏大人成为情人夫妻了,那是一件好事儿,这样嫂嫂身边有人伺候,不用每日起早摘桑叶,挑灯织布了。
她应该高兴,替嫂嫂高兴。
“你不想叫也无妨。”熹姐儿沉默不语,晏鹤京讪讪笑了一声,“貍奴这些时日想着你,你若愿意,就来给她当伴读吧。”
“阿娘不会让我来的。”熹姐儿想来府衙里给貍奴当伴读,可是姚蝶玉走后,她要帮忙做许多家务,不会的家务也得学着做,根本没有闲暇。
“你嫂嫂离开前,记着你读书的事儿,我答应过她,会让你有书可读,你既也有读书的心那更好。”晏鹤京笑回,“过两日秋娘会去你家中……你先回家吧。”
“好。”熹姐儿受动,抹了抹眼角上的泪。
……
回京当天,晏鹤京让秋娘去吕家。
秋娘领意,来到洞溪村,找到吕凭,说起让熹姐儿来府衙当貍奴伴读之事。
起初吕凭没有好脸色,根本不想和晏鹤京扯上什么关系,沉着一张脸要赶人离开。
“吕公子,如今这世道,女子女郎以读书识字为荣,熹姐儿是个聪明的女郎,意在读书,因那一点恩怨,将她困在天井之下,这与养猫养犬有何异?”
“我想姚娘子,也是希望熹姐儿能好好读书的。”
“熹姐儿是个读书之人。”
秋娘说尽了好话,连着去说了七八日,这才让吕凭松了口,让熹姐儿去当貍奴的伴读。
……
姚蝶玉是婺源紫阳镇一都村人,晏鹤京到一都村的时候,从村尾找到村头,都没看见她人,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她和徐遗兰都跑到考水村的朱女傅家中去了。
朱女傅,且就是温公权的姑姑朱婵,姚蝶玉今次回来婺源,去见从前授课的女傅无可厚非。
无可厚非……可是晏鹤京有些不高兴,不高兴她与温公权走得那么近。
他在一都村暗暗生了两刻的气,才前往考水村找人。
考水村以教育而闻名,前些年朱婵游学归来后,在村里办了座学堂,不论男女,都可以收为学生,自己亲自为师授文课,陶熔训诲。
有人说女子读书不能考取功名,她则以“岂为功名始读书”反驳之,大力鼓励女子读书,这些年教出了不少女诗人。
一到考水村,咿唔之声不绝于耳,十户人家中,有一半是书香门第,晏鹤京心想,日后若可行,就把貍奴送到这儿来读书,免得她鼠姑与菊花不分,叫人头疼的。
也说好巧,到考水村没多久,他就遇到了想遇到的人。
姚蝶玉提着蓝子,与温公权一前一后,有说有笑的,往镇上去了。
两人之距,不过一个拳头,形似一对夫妻。
简直是大溃男女之防!
晏鹤京闪到一边躲起来,把眼一酸,嘀咕起来:“当初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避我如蛇蝎,如今倒是把这礼数都抛撇了。”
徽州今年之大暑,雪冰都不可解一分热,银刀热得头昏眼花,忽而听到晏鹤京的冷声腔,吓得醒神,他看着远去的男女,问道:“公子……不上前去吗?”
“热。”晏鹤京冷冷道,“先去镇上,找地方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