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团的人间
肉团的人间
“阿贤赦,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你杀我母姐,屠戮百姓,现在还要杀掉我身边唯一的人。阿贤赦,你不得好死。”男人一身白衣被血水染成红色,衣摆不时滴落未凝固的鲜血。
他脚下一片血红。
高坐在骏马上的女人神色莫测,她拉紧缰绳控制住不安的马匹,长长的编发上的饰品在阳光下闪烁,格外刺目。
两个人的面容格外清晰,彼此相望瞧着像是幅痴缠的爱情画卷。
女人的沉默让本就歇斯底里的男人更加绝望,“你总是这样,我恨你,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我再也不要在渡关救你,再也不要爱上你。”
“你敢!”阿贤赦语气狠厉,“你为了你身后那半死不活的女人,居然敢这么和我说话。”
说着擡起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把站在男人左后侧的人射杀。
男人神色慌张,他痛苦又绝望地张开双臂想挡住身后的人,“不要杀她,她是无辜的,不要杀她。”
“沉砚,过来,别挡在那,你不是最怕疼吗?要是伤着你,我会心疼。”阿贤赦语气放缓,仔细品还能品出一丝宠溺。
果然方才还一脸绝望悲愤的男人,此刻脸上产生一丝动摇,复杂的情绪轮流在那张脸上上演,恍惚、怀念、怨恨,爱恨痴缠,好不精彩。
许南作为即将要被射死的、半死不活的野女人,看着眼前这个痛苦抱头的男人的背影,绝望闭上眼。身上本就中了好几箭,这会强撑着不晕过去,也是算她有毅力了。
她以为沉砚这个一心恋爱的男人,在经历了这么多后骨头会硬一点,不求绝地反杀,起码周旋一下,让她别死那么快。谁成想对面一句话,他就又犹豫了。
杀母之仇呢?灭国之恨呢?刚才不是说一定要杀了阿贤赦吗?
许南好恨,看着从马上射出的箭,知道自己又要死了。算了,反正还会再活,这次死得还算壮烈,也活得更久了些。
下一次,下一次她一定要活到最后,她会找其他办法的。
“噗呲——”预想中的疼痛没出现,原本朝着她心□□来的箭此刻正中身前的沉砚。
沉砚被箭的冲力击倒,后退几步倒在许南身上,让她肺部还没拔出来的箭刺得更深,血从她嘴角缓缓往下流。两人就这样倒在地上,造成二次伤害。
两人的鲜血混在一起,“咳咳咳…”,许南克制不住喉间的痒意。但缓了下,还是顽强地把沉砚从身上移开,起身想去看他怎么样了。
但一切发生得太快,沉砚痛苦地捂住胸口,就这样咽了气,没留下只言片语。
就在这一刻,正狂奔而来的阿贤赦定在半路,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随后全部瓦解消失。许南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臂消解,身前的沉砚面色从方才的扭曲狰狞变得安详红润。
许南猛地睁眼,胸腔快速起伏,腹部似乎还隐隐作痛,失血过多的眩晕让她看不清头顶的一切。
她半眯着眼,暗暗咬牙。这是她重新活过来的第五次,从一开始的狂喜到现在的咬牙切齿,她已经经过了四次死亡。
北狄入侵,从小住在边关小村的许南被乱刀砍死,毫无还手之力。但似乎没过多久,许南发现自己睁眼回到了十八岁,北狄还没入侵中原的时候。
她欣喜若狂,这一次她要把这个消息提前告诉沉大将军,保住边关百姓和自己的小命。就在许南走出家门,准备进城找沉大将军时,活活被眼前的一切吓晕过去。
她可爱灵动的邻居小哥全身扭曲,看不清真容,一边跑向她一边高声喊,“南姐姐,南姐姐。”
许南只看到一团肉,一团看不清四肢五官的肉朝她跑来。一切实在是过于惊悚,她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在地上。
再睁眼,眼前围着好几团肉,肉里发出各色的声音,嗡嗡响个不停。许南尖叫一声,把几团肉推开,直直往外冲。
“许南疯了,大家快抓住她,她疯了。”她脸上的惊恐让周围人认为她撞了鬼,大声吆喝村里人把她捉住。
一团团瘦的、肥的,不同的肉追赶着她。它们穿着各色的衣衫、但面目不清、发出的呼喊许南都觉得遥远又陌生,和过去那些或温柔或爽朗的嗓音完全不同。
许南被一碗不知道加了什么的驱邪药送走了。
再次睁眼,在家里待了三天的许南终于鼓足勇气迈出家门,她趁着天还未亮,低着头匆匆往村口走去。
进城的牛车就等在村口,尽管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许南在看到那一只实为肥肉叫作牛的东西时,还是被哽得说不出话。
她实在是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周围活生生的人,全部变成了这副模样。她现在想立刻进城,去看看其他地方的人是否也变成这样。
沉默的将铜钱递给眼前的肉,她来到景城外,远远看到守城的官兵,许南彻底沉默了。眼前的人间,已经是肉团的人间。
那她呢,她在别人眼里也是这样一坨分不清男女的肉团吗?但她也没踌躇多久,秉持着就算大家都成了肉团,也不能被残忍屠戮的想法,她还是决定进城去找沉大将军。
但许南进城后,没见到沉大将军,倒是先见到了她手下的一员猛将。
她被守兵带入军营,引到副将营帐前。
“威将军,此人说有北狄的消息,要来禀告大将军。但您先前说,一旦有北狄的消息便带到您跟前来,我便把人带来了。”
许南被搜了身后,单独进了营帐。一位面部硬朗的女人坐在案牍后,眯着眼打量她,“你有什么北狄的消息要说?”
“要是说的是些废话,我就宰了你。”
“将军,北狄会在一年后攻打景城。”话音一落,许南便人头落地。
第三次睁眼,许南的心已经冷成冰柱,她摸着脖颈,缓了六天。那颗燥热的心终于算是平静下来,她决定还是不要太勉强自己,一定要徐徐图之。
那所谓的威将军一定有鬼,她得避开她。军中说不定还有许多像威将军这样的人,她还是得再小心些。
许南再次进了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抹了脖子,她现在再看那些大大小小的肉团,居然觉察出一丝异样来,那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动。
她在城中找了份工,打算先了解清楚景城的情况,再找个好人带她去见沉大将军。
许南在景城最大的酒楼开始打杂,干了两天,第三天的午后她居然看到了一个正常人,还是个貌美的男人。
这男人很不一般,他望向谁谁就有了脸,待他移开视线有了脸的人就会再次变为肉团。男人上楼后,她向周围人打听得知,这人便是沉大将军的小儿子,沉砚。
沉砚的特殊让许南燃起希望,这人是正常的,也许通过他能让所有人恢复正常。许南辞了酒楼的活计,打算去沉府试试能不能当侍卫,不出意外没点拳脚的许南没入选。
但她还是锲而不舍偶遇沉砚,观察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不同。结果观察着观察着,她就被个高大的肉团给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