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灵犀

采薇手里有了银子，顿觉底气充足，连走路都多了几分气势。往日流连街巷，只能在小摊前左顾右盼、浅尝辄止，如今却径直穿过香气氤氲的长街，走到了那传说中的“灵犀阁”门前。

这灵犀阁，她已打量多日。据传是璃京最古老的药庄之一，乃巫族后裔所创，几代人坐镇于此，不仅药材罕见、香料神秘，更精通调香与制符之术。店堂宽大明亮，门上悬着一块黝黑老木匾额，“灵犀阁”三字苍劲古朴，似名家手笔。

采薇仰头望了一眼，捏着澹台珣的钱袋如握通行符，大步推门而入。她身后两名侍从远远守在门外，如影随形，却从不多言。

她一踏进门，掌柜便擡眼细看。那少女衣着素雅却裁剪得体，神情从容，气质清雅。门外侍从虽不声张，目光却锐利如刃。掌柜心头一紧，连忙堆笑上前：“姑娘里边请，不知是要寻药还是配香？小店皆有现成。”

采薇信步走至柜前，随手翻看琳琅满目的药材和成药。她眉头微挑，指尖在药包标签上划过，时而嗅闻香气，时而拿起干花药片细细端详。

掌柜初还不以为意，待她一口气点了十数味药材，白附子、紫参、灵青藤、赤芍露、幽兰草……几味偏门冷僻的药引也脱口而出，心下顿惊：今日怕是来了个大主顾！

他越发恭敬，吩咐小伙计将药材一一包好，又亲自奉上香茗。

采薇抿了一口茶，见钱袋尚鼓，便问：“掌柜的，除了药草，可有什么成药？我回去让家里人试用合意了，再来买。”

掌柜忙不叠道：“有有有！本店秘制成药向来口碑极好，不知姑娘想要哪方面的？”

“把你们这里卖得最好的都拿出来看看。”

掌柜取出一排丹药：“这是养颜丹、补气丸、清心丹，雄风丹……”

采薇没等他说完，点点头：“一样一颗，包起来。”

掌柜连声应是。

采薇忽而轻叹：“灵犀阁名号响亮，就只有这些寻常物什？”

掌柜讪笑，忙又取出两三样上好成药，瓷瓶古旧，香气悠远。她逐一细看，问明药性功效，皆摇头不语。

“这几样药虽是好药，但药性太直太显，火头重了些，显是近年新制。”

掌柜一愣，连忙赔笑：“姑娘好眼力，确是近几年新配出来的方子。”

采薇拍了拍钱袋：“还有别的吗？”

掌柜见采薇眼光挑剔，心知寻常药品怕是难入她眼，略一犹豫，转身走入里间，片刻后捧出一只黝黑檀木药盒。

他将药盒轻轻置于案上，郑重揭开盖子，一股温润而厚重的药香随之逸散开来，香气中有人参的醇甜、鹿茸的微腥，隐约还有麝香与熟地的沉香，未入口便已令人心神一振。

“此药名为‘养元丸’，乃本阁祖上传方，主药是高岭雪参——那是比千年人参还难得的药材，每一株皆生于极寒峭壁。辅以鹿茸、川乌、紫芝、龙骨等十余味调和。这可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要不是看姑娘有缘，轻易不示于人。”

采薇低头细细闻着药香，一边淡淡道：“掌柜的，你不是在唬我吧？这药香确实难得，不过璃国怎会有高岭雪参，那可是南境才有啊。”

掌柜道：“我们灵犀阁百年老店，自然有自己的独到之处。”

采薇还是摇头：“掌柜的，你是欺负我年轻见识浅吗？璃国虽与南境有互市，但药材之流却是明令禁止交易的，更何况是雪参这等重宝，就是百年老店也不可能买得到。你这不会是普通的山参吧。”

掌柜道：“姑娘是识货之人。我们灵犀阁怎么会开这种玩笑，鱼目混珠，以山参充雪参呢？”

掌柜的轻轻一笑，眼中却带着些许自得：“姑娘你有所不知，小店虽在璃京，但百余年来祖传经营，历代堂主皆与南境有故交。烬雪岭虽险，却有一条旧商道自临川西北出关，绕过烬雪岭脚下的霜崖，通向南境榆野。此道夏季冰雪消融才能走，年年最多不过三月通行。”

采薇心里听得砰砰直跳，他是说，从璃京可以绕过临川进入南境？采薇手指不觉绞紧了袖角，掌心微微出汗。她神色如常，仿佛只是随意应和，实则心跳如鼓：“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似不担心她知道的太多，反而坦然道：“不过嘛，路虽难走，真正要紧的是落脚之处的人情与信任。南境山民谨慎，好药难求，非熟面与老号，纵是走通了路，也买不来一根草。”

采薇根本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让掌柜将药材包好，手指轻扣桌面，心中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她本以为归路已断，如今却无意听得一线天开。

她提起药包，步出灵犀阁时，脚下轻浮如云，竟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