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狼
孤狼
采薇觉得自己一见到澹台珣,不是失态就是气血翻涌,仿佛天生相克。能避就避,最好避而不见。接下来的几日,她刻意与他错开行踪,尽量不与澹台珣有任何交集。好在玉绮的病也渐渐好转,整个人恢复了精神,倒是对采薇感激有加。若不是这一路有她在身边照拂,玉绮实在不知自己是否熬得过来。
他们一路向北,城镇渐稀,山川渐荒。直到这一日,天光微熹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临川。璃国与祁国南境大部分都被烬雪岭天险隔绝,只有临川是唯一的边境重镇。这里是祁国与璃国之间唯一通途,也是两国之间的重要边关。
踏入临川,采薇立刻感受到边地独有的肃穆气息。高耸的城墙一如铜墙铁壁,城内却井然有序,街市热闹,南来北往的商贾络绎不绝,倒是人声熙攘,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她不知道澹台珣向守卫出示了什么文书,只见一行人畅通无阻地通过了关口。出得城门,景色豁然开阔,异国的气息迎面扑来。
南境多崇山峻岭,林木葱郁。而璃国这边,山势虽连绵,却多为低矮丘陵,远远望去,像一重重被风吹起的波浪。因为气候干燥,山林稀疏,然而此时正值盛夏,草色丰茂,满眼苍翠,仿佛碧绿的海洋。
可没走多久,那片绿意便渐渐稀薄下去。原野开始泛黄,青草变成荒草,荒草终归沙砾。天地的颜色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变化,一行人沿着河道行进,四周愈发荒凉,已鲜有行人踪迹。
采薇回首望去,临川的城墙早已变成一道小小的剪影,最后被黄沙吞没,连轮廓都不复存在。
傍晚时分,车队在一处临河地带扎营歇息。
夜色如墨,冷风裹着大漠的荒凉徐徐而来。营帐静谧无声,天边一轮残月挂在淡薄云层之后,仿佛也披了一层纱。
终于回到璃国,众人心情大好。营地升起篝火,火光摇曳中,有人举杯畅饮,有人烤肉高歌,笑语不断。采薇隐约听见他们唱起一首歌谣:
“月儿弯弯挂天边,
阿姐倚在栏门前。
问我几时把家还,
沙风吹乱衣角边。
风卷黄沙马蹄慢,
回头不见旧时颜。
走得越远梦越甜,
梦里还是那道山。
阿姐,阿姐,
等我把家还。
天南地北走一圈,
梦中又见旧河山。”
苍凉又雄浑的歌声在暗夜中回荡,仿佛连风都为之一顿。采薇怔怔望着火光,只觉这热闹与她隔了一层帐幔,将她排斥在外。她举杯浅酌,一股烈辣的酒意直冲脑门,眼眶忽然就热了。
她不知道是酒太烈,还是歌太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想起师父,不知他是否安好;想起院中的香樟树,不知此刻是青是黄;她想起了萧沅舟,不知他......
她急忙擡袖拭泪,低头放下酒杯,转身去拿水囊,想借一口水平息这不该起的情绪。
但水囊早已空了。她举起水囊示意玉绮,意思是去打点水。玉绮望了望那不远处的河,又看了看采薇,点头应允:“别走远。”
他们已然出了关,前路空旷,夜风凉薄,玉绮也并未将这当回事。
她拎着水囊,独自沿着营地外侧的沙坡下行,远远便望见前方一道河流,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四野寂寥,营地的歌声渐行渐远,仿佛被风吹散在夜色中。
采薇并不想回到人群中去。她只想静一静。
她立在河边,听风掠过茅草,簌簌作响。夜风微凉,天地间仿佛只剩她一人。
她蹲下身汲水,方才起身,忽然身后一阵低沉的喘息袭来。
那声音粗重压抑,带着野兽特有的野性和侵略,绝非人声。
采薇缓缓回头——
一头孤狼。
灰白的皮毛紧贴着瘦削的骨架,黄色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森冷的光。它正悄无声息地一步步逼近。它显然受了伤,前腿微微跛行,但那股杀意更显疯狂。
狼是群居动物,孤狼最为凶险。尤其是这种受伤的独狼,更如走投无路的疯魔,没有理智,只有求生与杀戮的本能。它大概是被烤肉的香味吸引,却又惧于人群和火光,只能远远觅机。
采薇几乎屏住了呼吸,缓慢地后退,直到脚跟贴上河岸。
就在那一瞬,孤狼低吼一声,猛然跃起!
采薇惊呼,踉跄几步跌进河里,水花四溅。幸好她掉入了水中,那孤狼却不敢涉水,只在岸边张牙舞爪,对着她嘶吼,露出狰狞獠牙。
采薇在水中扑腾,试图以水花驱赶,口中大喊:“走开!走开!”可她越喊,那狼越是狂躁,低伏身子,似乎随时要扑进河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厉喝从黑暗中响起!
下一瞬,一道黑影掠过夜风,如电而至,长袖翻飞,一剑直劈狼首!
孤狼警觉,身形一挪避开剑锋,转而反扑向来者。
是澹台珣。
他的身形如猎鹰般凌厉,招招狠准,与那孤狼缠斗在一处。孤狼怒吼连连,血从口角滴落,依旧死咬不放。澹台珣挥剑数次,终于将其掀翻在地,一剑封喉,鲜血飞溅,染红了脚下的沙地。
但在收剑之时,他的左臂也被狼牙擦破,鲜血顺着手肘流下。
采薇仍在水中颤抖不止。
澹台珣伸手,将她一把拽上岸来,见她衣衫湿透,语气低沉:“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