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语
密语
不知过了多久，玉绮终于悠悠转醒。屋内早已换过新鲜空气，药香和血腥味一同散去，清爽安静。采薇握着她的手，伏在床边，见她睁开眼，立刻扶她坐起，笑着道：
“玉绮，你生了个大胖小子！又结实又健康，怪不得那么折腾你。放心，奶妈刚抱去喂奶了，马上就让她们送过来。”
玉绮望着她，眼中泛起一层水光。她擡手轻轻拂开采薇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语气诚恳而温柔：“采薇，多谢你救了我们母子的命。”
不多时，奶妈果然抱着婴儿走了进来。玉绮接过襁褓中的孩子，第一次看清自己儿子的模样，眼里满是柔情与惊喜：
“宝宝乖，我是你的娘亲。”
她又看向采薇，认真地介绍道：“这是采薇姨，就是她救了你。”
采薇也低头看着那熟睡的婴孩。小家伙肌肤细嫩，面容恬静，刚吃饱，睡得香甜，哪像是才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模样。
“真可爱啊。”她由衷一笑，“一定福气绵长。”
她又看了眼玉绮，故作调侃：“不过长得可不像你。”
两位女子围着熟睡的婴儿轻声细语，眉眼间满是柔情与喜悦。屋里弥漫着一股温柔的静气，如春风拂过。
采薇轻声问：“你给他取名字了吗？”
玉绮低头看着怀中的婴儿，缓缓道：“他虽承着璃国王族的血脉，但毕竟血统不纯。若是随我姓玉，将来只怕背负太多，我不愿他一出生就肩上有压不完的责任，只愿他平安喜乐。”
她顿了顿，目光温柔，却坚定：“还是随他父亲姓萧吧，就叫——萧启。愿他能开启自己的命运，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采薇垂眸望着婴孩，轻声道：“萧启，好名字。”
玉绮看着她，忽然问道：“采薇，你就不好奇吗？你就不在意他姓萧——是萧沅舟的‘萧’？”
采薇没有回应她的目光，只是淡淡道：“你不用再演了，我早就知道，他不是萧沅舟的孩子。”
玉绮一愣，脸上浮现惊色：“你怎么知道……？还是说，你这么信他？”
采薇沉默了一瞬，萧沅舟的名字仿佛隔了万重山水，听起来既熟悉又遥远。她低声道：
“我给你诊脉的时候，你的喜脉已成，三月有余。而萧沅舟回到南境，还不过三个月。”
玉绮怔住，随即苦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那你早就知道孩子的父亲是……”
“萧瑾。”采薇打断她，“我想，唯一能让，也必须让萧沅舟为你赎身的人，只有他的堂兄萧瑾。”
她语气平静，却每字如针：“他因谋划萧沅舟而遭发落，临行前将你托付给他，或许还抱着一丝兄弟之情。只是他恐怕不知道，你是南境派入的细作，而锦绣堂，你早就出入自如。”
玉绮虽被揭破，面上却并无怒意。她低头望着怀中的婴儿，神情恍惚，仿佛沉入了往昔的回忆。
“启儿，你的眉眼，和你父亲一模一样。”她轻声道，语气温柔，“还记得初见他那年，我就觉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那时候我虽主动接近他，不过是为了打探镇南王府的消息。但……他待我，确是一片真心。”
她苦笑一声，眼底有些泛红：“我虽是花魁，世人看我，也不过是一枝高处的花，摘来炫耀风流、显摆富贵、添些谈资。可只有他，从未轻贱过我。哪怕我身负身份，他始终以诚待我。”
她的声音轻缓下来，像是多年未曾启封的心结终于松动。
“我们璃国女子，自幼便习惯与男子比肩而立。我甘愿自请前往南境，是因为我虽出身王族，却只是末流旁支。若无功绩傍身，终归也是默默无名。”
“到了南境，我必须步步为营、笑语逢迎，心中却对那些男子感到厌恶。偏偏萧瑾……他虽贵为镇南王侄，却是庶子出身。在萧沅舟长年驻京时，他得了些信任与差事，可只要萧沅舟的名字还在，他就永远压他一头。”
“外人笑称萧沅舟是京城第一纨绔，可我们都知道，整个镇南王府、整个南霆军，将来终究是他的！萧瑾再怎么勤勉，也抵不过世子血脉。”
她望着采薇，目光里藏着一丝倔强和自嘲：“我们彼此，一个是勉强逢迎的细作，一个是不得志的庶子，心里都藏着一团火，无法点燃，却也不肯熄灭。那段时光……虽危机四伏，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她低头亲了亲婴孩的额头：“当我发现自己怀孕时，我就知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把他生下来。至少，还能留住他的一点血脉。”
采薇静静听着，轻声问道：“那你知道他现在的下落吗？”
玉绮摇头，眼神黯然：“他性子极端，要不然也不会冒险去谋算萧沅舟。我不信镇南王府会真要他的命，可我怕他……自己不肯放过自己。”
说到这里，她终是落下泪来，抱紧怀中的婴儿，泪水落在那张安静的小脸上。
“启儿，要是你父亲能看到你，该有多高兴啊……”
采薇低声道：“你真的不知道萧沅舟在哪吗？若能给他捎个信，我想他不至于不愿帮这个忙。说不定……萧瑾若知道自己有了个儿子，也能想开些。”
玉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深长：“你，还在惦记他？”
采薇沉默了片刻，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谁料玉绮忽然说道：“我听说他最近在巡视南境，已经到了云岭关。”她话音一落，目光饶有深意地落在采薇脸上。
采薇心头微动——云岭关？她佯作不在意地撇撇嘴：“知道又怎样？我和他……山重水远，注定不可能了。”
玉绮笑了笑，八卦之心顿起：“那你和澹台珣呢？这几日璃京都在传，说玄隼将军如今只宠你一人。”
采薇语气淡淡：“我看他不过是拿我当挡箭牌罢了。”
玉绮挑眉，嘴角带笑：“你别自欺欺人了。他若真想挡箭，用谁不好，偏偏选你？我最会看人，我看他对你，分明不一般。你就没认真想过，要是真的跟他在一起？”
采薇眼前浮现出澹台珣伸手朝她走来的模样，那句“与我同行”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她脸色微沉：“我想不了那么远。”
玉绮察觉到她情绪微妙，试探着问：“那你说……要是哪天萧沅舟和澹台珣兵戎相见，你帮谁？”
采薇一愣，没想到她会问出这种话，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回道：“你还是操心点你儿子吧。要是萧启长大了，要领兵攻打南境，你说他是打还是不打？”
玉绮一下愣住，显然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她低头望着怀中香软的小婴儿，心底一阵柔软：“哎……要是璃国与祁国能一直和好，再无战事，那该多好。”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国与国的交情，岂是她们几句话便能左右？
玉绮叹了口气，道：“其实女王陛下确有意修好。毕竟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璃国刚经内乱，正需休养生息。陛下正考虑扩大与南境的互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