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
逆流
第二日一早,玉容骑马经过将军府门前,远远看见采薇已等在台阶下,便扬声道:“怎么,你的马车还没到?将军只让我陪你逛街,若是你自己跟不上,可怪不得我。”
话音未落,只见小厮牵出一匹深栗红马。采薇不动声色地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与玉容并辔而行,淡淡道:“劳烦玉容副将带路。”
玉容冷哼一声:“将军竟把惊鸿给了你,真是暴殄天物。”
采薇毫不示弱:“将军赠马时曾言,好马配良骑。想来他不觉得我配不上。”
玉容斜她一眼,唇角勾起冷笑:“那你可得坐稳了,别掉下来。”话音未尽,马鞭一扬,坐骑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采薇双膝一紧,手中缰绳一勒,惊鸿一声嘶鸣,蹄下生风,紧随其后。
澹台珣原是让她们同游璃京城。谁知玉容见采薇步步紧逼,干脆一拐方向,出了城门。马蹄踏上旷野,风声猎猎,她猛地一鞭甩下,坐骑撒开四蹄,扬起漫天烟尘。
采薇不甘示弱,身形前倾,俯身贴马而行,惊鸿仿佛与她心意相通,一声长嘶,倏然加速,霎时间便将玉容抛在身后。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奔如疾风,尘土飞扬,将璃京远远甩在身后,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这场无声的较量。
玉容见采薇毫不落后,心下不甘,打定主意要她知难而退,便一提马缰,纵马直奔一条崎岖山路而去。
采薇未置一词,紧随其后,惊鸿昂首踏步,毫不迟疑。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山涧前,前路已断,涧水湍急,崖壁嶙峋。玉容目光一冷,扬鞭催马,坐骑奋蹄跃起,堪堪越过深涧。她勒住缰绳,调转马头,挑眉望向采薇,眼神中透出几分挑衅。
采薇咬紧牙关,目光一沉,俯身贴近马耳,低声道:“惊鸿,咱们也不能认输。”惊鸿仿佛听懂了似的,一声长嘶,马蹄顿起,她一声“驾”出口,马身已如飞鸿掠影,越过山涧,稳稳落在玉容身前。
两骑并列,山风呼啸。适才惊险回荡心头,二人却都沉默不语。
片刻后,玉容侧头看她一眼,语气难得缓和:“没想到你骑术不错,没被摔下来。”
采薇微扬下巴,淡淡道:“彼此彼此。”
两人一身尘土,默默地往璃京回转。
沉默良久,采薇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去从军?”
璃国女子虽地位与男子并肩,市井朝堂皆有立足之地,但投身军旅者终归是少数。何况玉容为玉姓,分明是王族中人,身份尊贵,又何必去经历征战刀兵?
她原以为玉容不会答,没想到对方却淡淡开口:“没什么宏大的理由。我从军,只是为了将军。”
采薇一愣,没料到她说得如此直接:“你是说……为了澹台珣?”
玉容点头,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他不容易。我只想尽我所能,帮他一把,让他没那么苦。”
采薇怔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玉容瞥了她一眼:“别误会。我和他只是朋友,过命的交情。我敬佩他,也明白他的志向。他要走一条难走的路,我就陪他走一段。”
采薇望着她,心中不觉泛起几分敬意。她想到那些传言——玄隼将军无权无势,只凭一腔热血与真本事闯出军中一席之地。这一路的荆棘坎坷,有这样一个人默默守在身边,或许正是他没有彻底孤身一人的原因。
忽而,玉容转头,眼神冷冽:“不管你打什么主意,只要你对将军不利,我绝不会放过你。”
她语气冷硬,分明是警告,更像是一句誓言。
采薇听完,反倒轻轻一笑:“将军有你这样的朋友,我便安心了。”
玉容一怔,不知她是反讽还是真心,一时没有作声。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回到璃京,已是饥肠辘辘。四目相对,最终还是本能战胜了彼此的戒心,不约而同走进一家街角饭馆。
菜一上桌,二人便如风卷残云般开动起来。饭菜很快一扫而空,吃到酣处,她们才惊觉,不仅吃饭的速度惊人地相似,就连口味也出奇一致——都偏爱辛辣肉食。
眼见盘中只剩下一片孜然羊肉,两双筷子几乎同时伸了出去,瞬间将那只盘子变作战场。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最终,还是玉容技高一筹,筷子一转一夹,死死将那片羊肉夺了过去,满脸得意地送入口中,嚼得格外香。
饭后出门,街口正是璃京最繁华的主街,人声鼎沸,车马如流,热闹非凡。
玉容想起澹台珣交代的任务,顿觉头疼,语气里带着几分勉强:“要不……去逛逛?”
采薇这几日早已把璃京各处走遍,原本对这条主街也颇有好感。昨日之前,她喜欢这里的熙熙攘攘,即便周遭皆是陌生人,她也能感受到一种安静的融入感——就像一条小鱼,自然而然地游进了鱼群。
可今天再站在同样的街口,看着来往人群,喧嚣依旧,她却忽然觉得,这里不再是“众人”,而是“璃国人”。仍是同一片水域,她却仿佛成了那条逆流而行的小鱼,格格不入。
听到玉容的问话,她抿了抿唇,勉强应道:“逛就逛吧。”
两人信步来到一家成衣铺前,各自以为对方有意,便默契般一同走了进去。
这铺子地处璃京主街最显眼的街口,店面宽阔,帘幕轻垂,绫罗绸缎如云似海,颜色鲜丽,陈设雅致,最得贵女们青睐。两人随意转了几圈,却始终两手空空,似乎都无意认真挑选。
正要转身离开,忽听得帘幕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身影缓缓现出。
其中一位粉衣女子一眼看到玉容,顿时一愣,语带讥讽:“好啊,你难得回京一次,不回家陪父母,倒跑到这成衣铺来?”
她正待上前质问,一回头瞧见玉容身旁的采薇,眼中骤然迸出火光:“你竟然陪她逛街?”
采薇看清那女子面容,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为何“玉容”这个名字让她觉得耳熟。来人正是玉瑶,曾在玉绮的接风宴上当众出言羞辱她。那时玉绮提过,玉瑶有个妹妹,是玄隼军中任职的副将,便是“玉容”。
难怪玉瑶看到她与玉容同行时,会怒不可遏。
玉容尚不知她们之间的过节,只淡淡开口:“这是公务。”
玉瑶气得几乎跺脚:“这也叫公务?澹台珣莫不是为了她糊涂了?你们玄隼军……”
“阿姐。”玉容语气一沉,冷冷打断她,“玄隼军的事,轮不到外人置喙。”
“外人?”玉瑶狠狠瞪了采薇一眼,眼底满是敌意,但终究没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