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十年风雪
杀人的那一刻,他不知道那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还是真的被那颗蛟珠控制住了,但他深切的能感受到,杀死那些人的时候,他内心深处是无比痛苦的。
每杀一个人的时候,他都能听见曾几何时慕弋对他的教导,手上每多沾了一滴鲜血的时候,他脑海中就能浮现出慕弋对他的微笑。
他看着那些仙门中人畏惧的神情,看着他们惶恐惊悚的看着自己,看着他们龟缩在一个小角落,死死地抓住最后一点生的希望给自己磕头求饶,可是他没有停下来,他杀光了所有人。
他最后垂眸看着胡姬,那眼中的血腥煞气似乎已经沦陷到了无底的深渊,他道:“你们把他还给我。”
胡姬眼中凝聚着惊恐、仇恨、和深深的恐惧,苍玄看着她从地上踉跄着爬起来,有两次险些摔倒,胡姬嘴角淌着血,一头黑发已经乱做了一团,她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但苍玄知道她说了什么。
然后他别过眼,直接拧下了胡姬的头颅,血花四溅,只剩一身红衣恍然落入那大雪之中。
她刚刚说的是:“你做梦!”
大雪覆盖了整个长生堂,长生堂自苍玄来到,除了云千臣和东方观月,自始至终,却也没有其他一个人出手营救支援。血渗透了皑皑的白雪,让着大雪看起来格外的凄美,渗透着红色的雪白,像是那遥远而又荒唐的旧梦,长眠不醒,深陷其中。
苍玄设立了墓天殿,那墓天殿的弟子都是被他从九州各地捡回去的孤儿,像是从前他被捡回到雪龙山上一般。自那日血洗了长生堂之后,他脱下了自己的一身血衣,一个人孤独的泡在后山寒凉刺骨的瀑布之下,企图那充满寒意的冰水,能冲洗他的罪过和杀戮。
他出来之后便放下了高高的发髻,换上了那一身浅蓝色的长袍,他行走在梨花树下,喝着之前那人最喜欢的酒,躺在那人经常依靠的梨花树上,闻着花香,喝着烧酒,想象着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毕昇被封印在了雪龙山,今夕已经成为了恶名昭著的墓天殿,他瞧着毕昇,自己试着用妖力念着之前慕弋曾教给他的召唤咒,可是,毕昇再也没有动过。
他记得自己自爆灵核,妖力绽开,封印解除的时候,他听见之前被种在心里的那个声音对自己一直说话,每一句都在诱惑着自己交出全部的妖力和身体,只要交出这些东西,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会再次回来的,那个声音说他会为自己报仇,会替他主持公道,会把他曾经失去的一切都给他夺回来…………
他忍不住诱惑,甚至说他内心深处早就期许有这么一个交易,只要能让那个人重新回来,他愿意舍弃一切,可是他本就没有什么,又拿什么来进行这场交易呢?
可是老天真的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让他有了一次交易的机会,既然如此,妖力算什么,这具身体又算什么?
他白日里处理妖族的事宜,晚上就守在墓天殿的梨树间一个人饮酒,无事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守在墓天殿的藏书阁画画,画少年时的慕弋,画一身蓝衣的慕弋,画正在练剑的慕弋,画倚在梨树上的慕弋,画那个卧在梨花雨中的蓝衣身影,画那个一头黑发身披白裳的揽月仙尊…………
时间一长,墓天殿的藏书阁也好,狼族的大殿也罢,到处都是慕弋的画像,弟子们不敢进藏书阁,生怕弄坏了弄脏了满屋子的画像,狼族的侍女也不敢收拾,之前因为少了一张慕弋的画像,苍玄便大发雷鸣,那是他第一次那么愤怒………………
他就这样一个人守着,穿着一身蓝衣,化身走过九州大陆,寻觅九州的美食美景,在九州各处买了自己的宅院,他想着等慕弋回来的时候他就能带他去这九州各地,吃各地的美食,看各地的美景…………
他一身蓝衣孤独的游荡在这世间,看着墓天殿的梨花花开花落,看着后山的瀑布结冰融化流淌出哗哗的水声,然后再次被大雪覆盖、冰冻、融化…………
他穿着慕弋的蓝衣,回想着那蓝衣人的笑容和语气,开始不自觉的变成了那个人的样子,只是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永远不是那个人,他也永远都成为不了那个人。
就这样他一个人走过了八年,从闻风丧胆的九州妖王变成了神秘莫测的九州妖帝,他很少露面,但仙门却都极度的忌惮他,那日的血洗没有人敢忘怀,所有人一提到九州妖王依旧是毛骨悚然浑身发抖,依旧清晰的记得苍玄一身血衣和长生堂的尸骸遍野…………
他看着毕昇松动似有破封的迹象,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人是不是回来了,他急切地想要见到那个人,却又极度的害怕遇见那个人,怕一切都是自己的梦,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和一个长到没有尽头的等待。
深夜里他一个人守在藏书阁,看着满墙的画像,哭道:“师兄,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他想,若是慕弋在,雪龙山一定会成为九州第一仙门世家,受百姓的崇拜敬仰和拥护,这一切都会在他的手上发扬光大,他会成为九州大陆最强的剑仙,尽管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了,但他会更强的,强到成为九州大陆的真神…………
但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把雪龙山从十年前拯救苍生百姓的神圣象征,彻彻底底的变为了一个充满血腥杀戮被世人唾弃恐惧的地狱深渊。
他梦到慕弋回来了,他手持毕昇问责自己,为什么是天狼族血脉,为什么把雪龙山变成了这副样子,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
然后他想解释,却张不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张了张嘴,流着眼泪小心翼翼的说出:师兄,我好想……你字还没有说出来,他便被毕昇一剑贯穿了心脏,心口痛的比当年种下蛟珠还要痛上十倍。
他又梦到那颗蛟珠骗了他,毕昇没有解除封印,慕弋也没有回来,所有有关慕弋的一切都消失了,他被骗了,慕弋早在十年前便魂飞魄散了,他画的画像都被烧毁了,对于九州大陆而言,慕弋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又或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还梦到了慕弋回来了,但是他满身是血,身上都是被烧焦的伤口,他悲伤的看着自己,衣衫褴褛,叹了口气劝自己说:别等了…………
他梦到好多好多,却没有一次是美好的,他痛的捂着心口醒过来,睁开眼时天已经又黑了。
他回过头,毕昇不见了,他浑身一震,愣在了当地,他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雪龙山十分安静,月光笼罩在雪龙山上,他猛地停住了脚步,这样的时刻发生了太多次,他想着自己定是又发癔症了。
他拿起一边的烧酒,一边喝着一边又孤独的一个人向后山的梨树林子走去。
“毕昇不见了,是你回来了吗?”他不知道问了多少次这句话,每次午夜梦回,梦见慕弋回来,他幻想着毕昇封印解除,慕弋一身蓝裳自空中威风凛凛的落在雪龙山上时,他都会发癔症一般的冲出来,到处寻找慕弋的身影,可是每一次都一无所获,那些不过都是他的梦罢了。
树间一响,那声音虽然很轻,但他却也听见了,怒气爆发,什么人敢来这里,这里他不允许任何人踏入,猛地一个暴击向树上打去,那人竟然反应极快,瞬间躲开一击。
但刚刚的暴击还是将他的黑色斗笠打翻了,月光澄澈,散落树间,苍玄抬眼,那人一脚轻点在一片嫩叶之上,一身黑衣,长发飘散,虽然与想象中的相遇有所不同,但苍玄知道,那张脸,就是他日思夜想苦苦等了十年的人。
“师……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