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公主
“五十两?!”
周梨一把从陈叮叮手中将竹纸抢了过来,瞪着右下角的数字恼怒道:“杀了宰相的儿子才花五十两来抓我么?石头的卖身钱都比这多!”
“是五两。”陈叮叮勾着头发道:“这纸是当当掀回来的,我回家的时候正看见他捉笔在五字后面画圈,说你要是知道自己只值五两银子,一定会气得昏死过去。”
周梨果然直挺挺地往下倒去,喃喃道:“他真是个好人。”
季长桥伸手托住了她,问道:
“这样看来事情也并非回天乏力,长风门既然养了你们这么些年,难道不会有所庇护吗?”
“不会。”周梨和陈叮叮异口同声。
“最不值钱的就是提刀的人了,你杀别人,别人就会来杀你,往日里出行执刀都是雁过无痕,哪里有像你们这般血染邸宅的时候,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刀手似的。”
“还不是都怪他!如今闯了祸上通缉令的人居然是我,这还有王道吗?”周梨狠狠踢了季长桥一脚。
“怎么没有,他要不是王道里的人,又怎么能逃过朝廷的追捕?”
“孤并没有……”季长桥皱着眉头要辩解。
“别说话!”周梨和陈叮叮异口同声地瞪他一眼。
太阳又缓缓挪过一寸,远处一个肩头上站着绿鸟的老人从灰布支起的大棚下走了出来,徐徐喷出一口青烟,将短短的烟杆往撑着布匹的甘蔗上磕了两下。
陈叮叮眼睛一亮,朝周梨肩膀拍了两下,便作势要向老人的方向去:
“不和你说了,我托老钱给我留了一块十年前的老锣,据说不费力的敲起来也能让十里外的人家听见,这两日我手腕酸得很,今日乘早拿了去。”
“哎等等。”周梨一把扯住她,从怀中摸出那枚在三娘店中买来的小木片,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合上,交到陈叮叮手中,道:
“你帮我把这个给陈崔,告诉他卡在木轮椅的后背上,会有奇效。”
“奇了,头回听说要给他的东西你肯让别人交去。”
陈叮叮狐疑看她一眼,将小盒子收回怀中,说完便朝棚下老人的方向奔去,便没有听到周梨后面说的那句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呢……”
一老一少站在老钱的摊子口唾沫横飞,绿鸟飞到陈叮叮的肩头,冲她讨了几颗花生米,老钱颤颤巍巍从屋内提了个铜锣出来,光天化日下就那么一敲,差点没把路过的行人震得耳聋眼瞎。
肩头上的绿鸟受惊飞了两翅膀,捏着嗓子大喊:“老不死,老不死!”
长街上溜达的客人也和绿鸟一样投以愤恨的眼神,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孩却在阳光下哈哈大笑,提着铜锣喜不自胜。
周梨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踢了踢脚尖。
“要是再也不能回去了,你打算做什么?”周梨问。
季长桥没说话,背手看着她。
“你认识老钱吗?”周梨又问。
季长桥还是没说话。
“老钱从前也是长风门里的刀手,后来老了提不动刀,杀人的时候被官兵捉了回去,审了半年才放出来。他用自己攒的所有银子换回来这条老命,可陈崔说他不收已经败露的废物,任我怎么说都不肯再让老钱回来。”
“我们如果再也不能回去了,也能像老钱这么好运吗?还能站在太阳底下笑吗?”
周梨声音渐渐低下去,少见地听出几分沮丧,等了半天没听见季长桥说话,气狠狠地往他小腿上踢了一脚:
“你是聋子还是哑巴?”
“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吗?”季长桥往后退了两步,有些无奈地低头看她。
“我让你学狗叫你也学么!”
“如果不能再回去,你要做什么?”季长桥问。
“也许会去集市上卖小人书吧,我画画还不错,和公输云能一较上下。”周梨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忽地笑了。
“你画得比他好。”
“是吗?没想到你还挺有眼光的。”周梨咧嘴笑得更开心了,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那本残缺的小人书,后面自己用浆糊粘了几页,纸上绘满一个女孩和另一个男孩牵手在萤火虫堆中跑远。
“本来想找老钱再买一本新的,闲来无事,索性自己将后面几话给补了,你瞧,我画的结局如何?”周梨张开小人书在他面前。
季长桥一愣,不知怎么眼眶竟然干涩酸肿起来,他很想告诉面前这个天真的女孩,完全是画错了,这两个人的结局是天人永隔,生死相离,但最后他只是嘴巴张了张,将所有的话咽回肚子里,点点头道:
“看样子你是公输云的师父了。”
周梨又傻笑了一阵,忽地踮起脚尖往他喉间上下牵动的软骨摸了摸,又摸回到自己的喉间,纳罕道:
“这是什么?我怎么没有?”
季长桥狠狠咳了两声,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眼睛,半晌没有说话。
见周梨还是瞪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他,他便摸了摸鼻子,低头随口问道:
“你刚刚从鸽子腿上取下来的东西是什么?”
“哦,你说我二姐的竹筒。”
周梨又从另一个裤兜里摸出竹筒,将其中短笺抽出,缓缓抚平,道:
“大概是陈崔派给她的东西,以前小赵做了糖醋排骨的时候陈崔就会让这只鸽子给二姐送信,早上送出去,中午二姐就会回来了。”
季长桥闻言往她身边凑了两步,见抚平的短笺上字迹干净有力,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