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个刑警的日子2》（10）

二十九章《一个刑警的日子2》（10）“跳房子”电话打进来，我接得漫不经心，还在执着地跟我姐讨论猪肉的通脊与里脊要买哪个部位。一听说是有孩子被掳走了，我先蒙了一下，继而捂住话筒跟我姐说：“咱撤吧，我送你回去，我这儿来事了。”

我姐看向我，摆摆手，意思是我可以滚了。

“我给你叫个车吧，买完你告诉我，我给你叫。”

“我宁可相信它能上树，”我姐说着，拍着油腻腻的猪腹肉，“也不相信你那张嘴。你前脚走，后脚准失忆。”

我姐不愧是我姐，就这么了解我。

小跑出市场，取上车我就走了。

自打我们队被挪去专职负责梳理旧案，就没再让接过其他案子，但儿童走失这事不一样，首先它被高度重视，其次这是必须要打闪电战的。越快破案越好，尤其是要把握住二十四小时黄金期，只有在这个时间里，我们最有可能解救孩子。

这事戴天找我是对的。在我的职业生涯里，经手的儿童走失、绑架案不计其数，除了有两个未成功解救，其他都办得很迅猛。

这俩案子呢，头一个我做过深刻的反思与检讨，当时解救的时候，时间耽误了。这就是我们工作失职，是一开始没有足够重视也好，是临场围捕出现错漏也罢，就是我们办案不力，就得检讨，就得从中挖掘出更深层次的问题，自此之后警钟长鸣；而第二个案子，让我对体制宣战了——它就是被媒体给耽误了！当时我们想解救这个孩子，嫌疑人抓到了，媒体拿着大录像机就照：“我们要看看你们最厉害的审讯人，怎么办这个人，怎么把人问下来。”我胳膊拗不过大腿，这是上面布置的任务，硬着头皮我就问，问了两个小时，什么也不说就是负隅抵抗，摄像机给了嫌疑人莫大的底气，他拿审讯室当舞台了，拿我的审讯当作是跟他交锋了！我翻脸了，说：“你把录像机收起来立刻就问下来。”之后录像机收起来了，问了将近半个小时把人给问下来了，问把小孩给搁哪儿了，说给搁水泥管子里了，我们去解救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刚死，他们不架摄影机的话我们半个小时就给问出来了。也正是因为有过失败的案例，我在事关儿童的案子里是绝对不会松劲的。

到小关北里我就瞧见路边停着的那辆依维柯了，李昱刚跟夏新亮都已就位，王勤还在赶来的路上。他俩在看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十分清晰。我坐下四下打量着车内，这阵仗我先前只跟电影里见过。各种设备仪器，我也不知道都是个啥。路上俩人跟我说位置的时候我还没当回事，心想戴天能批啥，最多就是给我们批辆车，现下我这么一瞧，他也终于开始干“人事”了，能给兄弟们后援力量了。

我最近也经常反省，是不是真应该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了。宫立国，从前接触不多或者说就没啥接触，可这一接触下来，也是一条硬汉，杀人案战功赫赫真不是浪得虚名。谁再跟我说他是戴天门下一条狗，我就怼死谁！另一方面，我和戴天相交多年，也是积怨不浅，他对上曲意奉承，对下压榨强权，可是这次我回来发现他也能算个领导了，还是能担点儿事的，还是能知人间疾苦的。

“这儿这儿这儿！”

夏新亮的声音打破了我沉思的状态。

11:09:55，在通道摄像头里近距离看到嫌疑人了，他抱起女童走出了监控范围。监控很清晰，嫌疑人的体貌特征看得很清楚——男，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身高大概一米七，体态偏瘦，长头发，瘦长脸，上穿一个灰色大衣、下着卡其色长裤。

照片出来夏新亮就拿着去找受害人夫妇了。

机器设备给力，俩人卡时间做得很精准。我拿过一旁的那摞打印照片认真翻阅起来。

9:10，嫌疑人进入市场内西南角五号楼，由南向北行走。

9:13，二号楼西北角监控显示嫌疑人由南走向西北角停车场。

10:17，嫌疑人带着孩子在停车场玩“跳房子”。

再加上眼下这个11:09嫌疑人从停车场抱走儿童向东侧服装厅进发，11:21他从五号楼经过离开。

这个时间基本就卡得差不多了。

但是我们很疑惑，真的疑惑。

这是个无比奇怪的时间线。嫌疑人9点多来到市场，10点多拐走了孩子，11点半才离开市场？

路线也诡异，他带着孩子没从停车场直接离开，而是又折返回了楼内，最终由他来时的方向走了。

而且“跳房子”是怎么回事？这是有多大的胆量能耗费将近一个钟头跟孩子玩游戏建立信任啊？以拐卖儿童来说，这完全没道理。要不是受害人夫妇坚决表示不认识这个男的，我真觉得这嫌疑人是他们熟人，只是带孩子出来玩玩儿。这状态也太轻松了吧？

可它就是一起拐卖案或者绑架案。报警的是孩子的母亲田女士，她跟她老公在燕村市场租了摊位卖豆腐。由于这是个全体人民都在“忙年”的时候，豆腐摊儿生意火爆，忙完一阵儿她老公发现原本在摊位附近玩耍的女儿不见了，这会儿夫妻俩就开始找，但怎么都找不到。当爹的去找市场部要监控，当妈的一路问人一路找，后来在服装厅西门卖电器的门口，有个摊主姓王，他说10点左右，看见一名男子出现在服装厅，身后跟着一个小女孩儿，他们走到厅南侧过道时，这名男子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接着抱起小孩儿就往西门出口去了，这小孩儿没哭也没闹。问孩子啥模样、穿着啥衣服，摊主就给描述，孩子妈一听这就是自己女儿，赶紧就报了案。报案警方就介入了，李昱刚跟夏新亮开始倒腾监控。

这情况太让人迷瞪了。10点多摊主目击嫌疑人的时候，应该是他带着孩子要去玩儿“跳房子”，根据证人这个描述，他确实很悠闲，根本不慌张。那个东张西望更像是找方向，很多人在这种综合市场里都会这样，大，而且乱，不容易知道出口在哪儿，指示牌也不怎么明确。

一时半会儿我们也琢磨不出来这是个啥情况，但是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我们把它列为儿童不明失踪是完全没问题的，且既要考虑拐卖的可能性，又要考虑绑架的可能性。

家属不能慌，越是处于这种扑朔迷离的情况中，越是不能慌。夏新亮极力地安抚着他们，别炒作，一炒起来事态就容易失控。我们每发生一起案件第一个想法就是避免媒体的介入。毕竟媒体为了博眼球经常偏离事实地带节奏，于案件无益甚至有害。

李昱刚跟家属们建立起密切的通信联系，手机进行监控监听，如果打电话绑架要钱的话，能确保我们技侦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王勤这时候才赶到，也不怪他，他其实休假，在天津见朋友，接了电话就往回赶，马不停蹄。搞刑侦工作就是超长待机，一年365天，一天24小时，别说睡觉，洗澡都得“静候佳音”。我跟他交代了目前的进程，包括接下来我们要对监控录像的追踪范围无限扩大，尽可能打开搜索渠道，刻画逃逸方向。然后他被我安排发协查通报，这个他在行，包括对旅店业、运输业、洗浴业等重点单位，都要发协查通报。如果发现类似嫌疑人的人，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我也联系了交管部门，要求对我们周边呈放射状进行边检拦截，如果有发现及时上报，确保万无一失。交管部门特别给力，不仅投入大量警力支持，还通过110数据进行排查，这个数据能显示出所有通过此地的出租车。嫌疑人带走小女孩儿之后使用了什么交通工具？有没有坐出租车的可能？交警对所有经过这附近的出租车进行了访问。只限出租车，因为出租车是受他们监管的。网约车也没有必要，谁也不可能说掳走个孩子叫网约车，那不成实名制犯罪了？

一帮人干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我步话机响了，交警联系我说有一辆出租车闯卡！

我跟夏新亮百米冲刺上了我的车，他开，我坐副驾，这我也不跟他争抢，车技决定位置，他赢我输。步话机响个不停，我俩朝着锁定的方位冲刺，在此期间夏新亮灵巧避让社会车辆全速超车。跟安贞门我们协同交警队给这辆车截下来了，真是生生截下来的，夏新亮玩了一把漂移，我那后车门子都给撞变形了。

“还是你们野。”这是交警队的同志给我们的评价。

我说：“咳，主要是我们没你们顾虑多，你们要来把漂移得打一厚摞报告，我们不用。这实话嘛，就像刑警不敢轻易开枪，交警也不敢轻易把人逼停，条例规矩都能烦死人。”

在我们的呵斥声中，车里下来两个人。五十来岁的是司机，后座坐着的是个小青年。

小青年见我们呼啦抄一帮人给他们团团围住，吓得腿直哆嗦。

这一问，给我鼻子都气歪了。敢情这出租车司机用的套牌，见交警队设卡拦车，他登时就慌了，以为查车的，一慌他就踩油门闯了关卡全速逃离。

人让交警带走，我跟夏新亮翻着白眼回车里奔回走。

回去李昱刚和王勤俩人正以案发现场为中心，继续调取四周的监控。因为出了市场就没有探头了，我们就得把路口所有有探头的地方全都统一看一遍——不知道他往哪个方向走的啊！必须找出一个方向来，然后以它作为中继点，继续往下找。

时间就是生命，容不得半点错漏。我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多个人多点儿力量。

就在我们死盯着各个监控录像的时候，夏新亮坐在另一边，反复地看着之前案发现场的照片。我视线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扫过他，几次我都想叫他过来，一起加入我们争分夺秒，可是下意识地我又没这么干。夏新亮不是没轻重缓急的孩子，他那么投入地研究那些照片，肯定有他的理由。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夏新亮喊李昱刚，让他调出当前这块位置的地图，李昱刚也挺蒙。地图被局部放大，夏新亮盯着屏幕看来看去，最后指着一条紧挨着一个三角地小花园的道路问：“这条路有探头没有？”

真是神了！监控这么一调，嫌疑人给找见了！11点52分，嫌疑人带着小女孩儿从这儿走过了！

我们视线相对，又是神默契地朝车去了，这期间李昱刚薅住我塞来一ipad。我说我也不会用啊，他说夏新亮会。

赶到这个小公园是非常快的，这会儿是下午1点40分，嫌疑人跟小女孩儿肯定是不在了，但我们可以进行走访。公园也不大，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比较大的绿地。这会儿跟这儿活动的全是老太太，在访问的老太太当中，其中有两个人反映在公园内看见这俩人了。一个说瞧见他们在这儿休息，像是玩耍累了，两个人坐在长椅上，小孩儿穿得单薄，没穿外套，这个男的还用自己的大衣把小孩儿包起来了。另一个说一名男子站在公园门口示意小孩儿不许动，小女孩儿当时非常乖，没哭没闹就坐在那儿乖巧地等男人，之后男人横穿马路向北跑，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他骑着一辆女士自行车回来了，将小女孩儿放在后座上，就带着孩子走了。

往哪个方向走的呢？由安定路向南走的。

得到这个消息，我马上反馈给李昱刚，让他把探头跟上，嫌疑人骑车带孩子，应该不难找。

我很焦虑，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我们跟在嫌疑人后面跑让我很窒息。虽然眼下孩子还没出事，但保不齐下一分钟她就会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