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参数

门没有敲，直接开了。

秦飞蓉站在门口，她身后跟着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安保人员，身形笔挺，像两尊沉默的铁塔。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深灰色工作服，肩章上的银星在走廊灯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苏工，七十二小时到了。”她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

苏辰正坐在窗边，擦拭着他的鱼竿。那根碳素杆身被他用一块麂皮擦得发亮，每一个导环都被仔细清理过。他没有回头，动作也没有停顿。

“知道了。”他回答。

“赵部长让我来请你过去。”秦飞蓉没有移动脚步，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压力，填满了整个狭小的宿舍。

“请？”苏辰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把鱼竿小心地靠在墙角，然后慢慢站起来，“用这个阵仗？”

“这是规定。”秦飞蓉说，“确保项目关键节点万无一失。请吧，苏工。”

她侧过身，让出通道。那不是邀请，是押解。

苏辰没有再说话。他越过秦飞蓉，走进了走廊。两名安保人员无声地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不多不少。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沉闷，规律，像倒计时的秒针。

去往核心合成实验室的路很长，一路上经过了三道虹膜扫描和身份验证的关卡。每一次金属门滑开，都像是深入地狱的一层。周围偶尔有行色匆匆的研究员路过，他们看到这个组合，都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开，不敢多看一眼。

赵谦已经在实验室门口等着了。他看起来一夜没睡，眼窝深陷，但精神却处在一种亢奋的临界点。他看到苏辰，脸上挤出一个复杂的表情，有歉意，有期待，还有一丝无法掩饰的紧张。

“苏工，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他搓着手，迎了上来。

苏辰没理他，径直走进了实验室。

巨大的环形控制台占据了房间的大半空间，像一头蛰伏的金属巨兽。控制台中央，是一块顶天立地的全息投影屏幕，上面瀑布般刷新着海量的数据流。几十名研究员坐在各自的工位前，整个空间里只有设备散热的嗡鸣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当苏辰走进来时，所有的敲击声都停止了。几十个人同时转过头，动作整齐划一，像被设定了程序的机器人。他们的表情各异，有崇拜，有好奇，有嫉妒，但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期望。

他们把人类的未来，押在了一个只想去钓鱼的疯子身上。

“苏工，参数模型已经完成了最终迭代。”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研究员站起来，语速飞快地报告，“所有前置条件都已经满足。现在，就差‘关键奇点参数’的输入了。”

他指着控制台正中央那个独立的输入终端。屏幕是黑色的，只有一行白字在闪烁。

请输入关键奇点参数

下面是一个长长的输入框。

赵谦走过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意味：“苏辰，拜托了。整个‘环流’的成败，就在你这一念之间。”

苏辰走到那个终端前，坐下。

他看着那行闪烁的白字，看着那个等待被填满的空白输入框。他的大脑里，却真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公式，没有理论，没有数据模型。一片空白。

就像那天下午，他盯着的那个无风的湖面。

任务：输入决定性参数，稳定‘环流’能量核心

警告：参数错误将导致连锁反应，任务失败，基地损毁概率97.4%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苏辰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一动不动。

他想起了那个橙色的鱼漂。在水面上，那么安静，那么微小。阳光照在上面，它会随着最细微的水波轻轻颤动一下。那一下，很轻，几不可见，但只有钓鱼的人能懂。那是水下世界传来的唯一信号。

他还想起了系统任务里，那些一闪而过的概念图碎片。扭曲的能量，撕裂的空间，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恐怖，混乱，疯狂。

那是人类无法理解的领域。用人类的逻辑去推演，本身就是一种傲慢。

赵谦说，等“环流”稳定点火。

一个完美的画饼。一个捞不着的倒影。

既然你们想要一个奇迹，那我就给你们一个奇迹。

既然你们相信我这个疯子，那我就用疯子的方式来回应你们。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一种荒诞至极的念头，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的四肢。

去他妈的理论，去他妈的责任，去他妈的人类未来。

老子只想钓鱼。

苏辰闭上了眼睛。

整个控制室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看着他，连呼吸都停滞了。秦飞蓉站在不远处，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某个位置。赵谦的额头上已经全是冷汗，他死死地盯着苏辰的背影，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苏辰的脑海里，湖面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天下午，三点十七分零四秒。

阳光与水面的夹角，大约是四十二度。

微风拂过，鱼漂连续、轻微地晃动了七下。

最后，水底的一条小鱼，大概只有一两重，试探性地碰了一下饵料，然后迅速逃开。

就这些。

这就是他那个下午，关于那个湖泊的全部数据。毫无意义，随机，混乱，就像人生本身。

他睁开眼，手指落在了键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