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终端

那个影子没有五官，但苏辰感觉到了“注视”。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此刻失去了意义。他的过去、现在、未来，被那道“注视”钉死在同一个坐标点上，动弹不得。他的人格，他的记忆，他作为“苏辰”这个独立个体的一切，都在被那纯粹的恶意溶解。

他要死了。

不，是比死亡更糟的东西。他将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警告：生命体征急速衰减。心率240。神经系统大规模崩溃。】

【启动“牧羊人”最终协议。】

手腕上的个人终端突然传来一阵冰冷的机械震动。一股高浓度的战斗药剂混合物，没有经过任何缓冲，直接注射进他的颈动脉。

剧烈的化学刺激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扎进他即将凝固的意识里。

“呃啊！”

苏辰的身体猛地一弓，中断了与那个影子的对视。现实感官如潮水般涌回。被分解的身体传来难以言喻的痛楚，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

“最终协议？那老家伙还留了后手……”他咳出一口混着内脏碎片的血沫，大脑在药剂的强行驱动下，运转速度快得几乎要烧起来。

【最终协议内容：在操作员意识即将消散时，展示最高优先级的研究档案。】

他的视网膜上，被强行投射出一段数据。不是完整的报告，而是一份被标记为“极度危险”和“理论谬误”的研究笔记。

笔记的署名：缪文航。

标题是：《关于现实奇点与火种同源性的错误猜想》。

“错误……猜想？”苏辰的思维被这个词勾住了。在无穷的信息洪流中，在那个门后影子的威压下，这个词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终端，把这份笔记的核心理论……用我能听懂的话，念出来。”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指令收到。核心理论：万物皆有其“正确”的现实坐标与信息序列。火种与现实奇点拥有“同源性”，因此可以相互作用、融合。缪文航博士假设，如果能创造一个“绝对错误”的同源信号，一个在逻辑上、物理上、信息上都自相矛盾的悖论信号，它将不会被现实奇点接受或排斥，而是会引发一种……“系统性恐慌”，导致奇点强制将此悖论信号沿最低阻抗路径排出。】

“系统性恐慌……排出……”苏辰咀嚼着这几个字，混乱的大脑中，一道疯狂的电光闪过。

他无法对抗这股能量。他无法控制它。他甚至无法理解它。

但他可以……骗它。

“好一个缪文航，你他妈真是个天才疯子。”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血染红的牙齿，“你的理论不是错了，是超前了。用在这里，正好。”

“终端！听我命令！”

【我在。】

“以我为模板，生成那个‘悖论信号’。用我的生物特征，我的基因序列，我的一切，来构成这个‘错误’。”

【……计算中。该操作没有理论依据。成功率无法估算。根据缪文航博士的废弃手稿，模拟结果为100%的自我湮灭。你将成为一个悖论本身，你的存在会被宇宙的基本法则彻底抹除。】

“少他妈废话！”苏辰咆哮道，“林薇正在被污染，门后面的东西在看着我们！我们有别的选择吗？执行！立刻！”

【……理解。指令已确认。正在重构你的生物力场信号。】

嗡——

环绕着他的金色力场开始剧烈波动。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力场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重写苏辰的“存在”定义。

“还不够……”苏辰能感觉到，这股能量风暴的冲击虽然被部分转移，但核心的污染仍在继续。林薇的光芒越来越暗淡。

他必须加大赌注。

“终端，把泄洪通道的坐标……改了。”

【请确认指令。预设泄洪通道指向太阳系外安全空域。】

“我知道。把它改成奥尔特云，缪文航标记过的那个坐标。就是他研究笔记里，第一次侦测到异常信号的那个地方。”

【警告：该坐标指向一个高密度引力异常区。将能量脉冲导向该处，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连锁反应。其结果……】

“其结果，就是给门后面那个王八蛋送一份大礼。”苏辰打断了终端的分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不在乎。我只知道，它想进来。那我就把这份它消化不良的大餐，直接塞到它嘴里去！”

他这是在赌。赌那个“收割者”和奥尔特云的异常有关。赌这股狂暴的能量，能给那个庞然大物造成一点小小的麻烦。

【……指令违反所有安全协议。但“牧羊人”最终协议权限高于安全协议。坐标已修改。】

【悖论信号构建完成。你准备好了吗，苏辰？】

终端的合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近乎人性的迟疑。

苏辰没有回答。

他只是将自己那即将崩溃的意识，全部灌注到那个由自己构成的“谎言”之中。

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疯狂的信息，不再试图去对抗那撕裂灵魂的痛苦。他全盘接收。

宇宙的生与死。文明的兴与衰。无数个平行时空的自己。

他将所有这些矛盾、对立、不可能共存的概念，强行揉捏在一起。

然后，他对着那颗蓝色的、痛苦搏动的心脏，发出了自己的“应答”。

我，就是错误。

我，就是悖论。

我，就是你无法理解、无法处理、必须丢弃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