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分心
驾驶舱里一片狼藉。
苏辰将一枚闪烁着微弱绿光的数据芯片按进缪文航的手里。金属外壳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属于他，也属于另一个人。
“这是‘火种’计划的全部备份，还有我们所有的航行日志。”他的话语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缪文航攥紧了那枚冰冷的芯片，手心被棱角硌得生疼。他看着苏辰，看着他胸口凹陷的装甲和布满血丝的双眼。
“我们？你要做什么？”
“你驾驶‘信使’号，退到安全坐标，等待我的信号。”苏辰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黑色的金属盒，上面有一个生物识别锁。引爆装置。
“你的信号？”缪文航的质问脱口而出，“是等你被撕成碎片的闪光吗？我不走！”
“这是命令。”
“去他妈的命令！”缪文航的吼声在狭小的船舱里回荡，“我们一起冲出去！‘信使’号的引擎功率更大，我们有机会！”
“没有机会。”苏辰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可怕，“‘门’的引力场会捕获任何试图高速通过的物体。只有慢速、精准的切入，才能抵达核心。‘火种’号的结构强度和推进器阵列是为此专门设计的。”
“那就一起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多一个人，多一个累赘。”苏辰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缪文航的胸口，“驾驶‘火种’号需要绝对的专注，我不能分心。”
“分心？你是怕我拖累你，还是你根本就没想过回来！”缪文航冲到他面前，抓住了他的衣领，“你这个混蛋！你只是想去死！”
苏辰没有反抗。他任由缪文航抓着自己。过往的片段在脑中飞速闪过。实验室里冰冷的白色，培养皿中浮动的气泡，被标注为“样本a”的自己，还有那个为了让他活下去而选择过载的“样本b”。
他不是去死。他是去结束这一切。
“我不是任何人的武器，也不是谁的祭品。”他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地球，也为了我自己。”
“你放屁！”缪文航的情绪彻底失控，“你这就是自杀！是一种最懦弱的逃避！你以为你死了就是英雄了？你只是一个被仇恨冲昏了头的疯子！”
“我没有疯。”苏辰抬起手，不是推开缪文航，而是轻轻拍了拍他抓着自己衣领的手，“我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你带着数据走，把它交给任何一个还活着的人类据点。这是我们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我不！”缪文航的拒绝干脆利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没有你，我一个人带着这堆数据有什么意义？向谁去证明？向那些已经化为尘埃的城市，还是向宇宙里冰冷的石头？”
“向未来。”
苏辰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将缪文航的手从自己的衣领上拿开。他转身，走向通往“火种”号登陆艇的连接通道。
“站住！”缪文航从后面扑了上来，想将他拦下。
苏辰没有回头，只是侧身用肩膀硬生生撞开了他。缪文航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舱壁上。
“这个引爆装置连接着我的生命体征。”苏辰停下脚步，背对着他，“我死了，它就失效了。所以，必须是我去。”
这是一个无法辩驳的理由，一个冰冷、残酷的死局。
缪文航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他看着苏辰的背影，那个在血与火中杀出来的背影，此刻却显得无比孤单。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他的质问充满了无力感。
苏辰没有回答。他走到“火种”号的舱门前，回头看了缪文航最后一眼。
“活下去。”
他说完，启动了舱门。金属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火种”号的驾驶舱比“信使”号更加狭窄、压抑。只有一个驾驶位，一块主显示屏，和一排最精简的操控杆。苏辰坐了上去，将引爆装置固定在副驾驶座上。
他启动了飞船的能源。
【自检程序启动……】
【引擎预热……10%……50%……100%】
【导航系统校准……目标：‘门’】
屏幕上，那片扭曲的黑暗占据了整个视野。它像一个巨大、无声的旋涡，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气息。无数细小的空间裂缝在它周围生灭，如同怪兽呼吸时带起的尘埃。
苏辰将双手放在操控杆上。他的手很稳，稳得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惨烈战斗、身负重伤的人。
他不再去想仇恨，也不再去想愤怒。那些情绪像烧尽的燃料，只留下一片空旷的平静。他的一生，从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起，就充满了指令和目的。战斗，生存，服从。现在，他要执行最后一个指令。一个由他自己下达的指令。
他推动了引擎的节流阀。
“火种”号轻微地震动了一下，缓缓脱离了“信使”号的停泊接口，像一叶扁舟，驶向那片无垠的、扭曲的海洋。
【警告：侦测到强引力场。】
【警告：空间结构不稳定。】
飞船的警报灯闪烁着红光，但苏辰的操控精准得如同机器。他的身体与意志被压榨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每一条肌肉的颤抖，每一根神经的尖叫。他也能感觉到那些细小的空间裂缝擦过飞船护盾时发出的能量涟漪。
左侧，一道裂缝凭空张开。他向右轻推操纵杆，船体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擦着裂缝的边缘滑过。
前方，一片密集的引力乱流。他降低了引擎输出，几乎是漂移着穿过了那片区域。
他的大脑变成了一台超级计算机，处理着海量的数据，做出最快、最有效的判断。
通讯频道里传来缪文航的声音，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充满了绝望。
“苏辰！回答我！你这个混蛋！回答我！”
苏辰没有理会。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门”和手中的操纵杆。
“你不能这么做！我们说好要一起回去的！你说过的！”缪文航的声音开始哽咽，“你骗我！你这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