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李红砂无瑕去想夏达海跟她说过的话。
无意间撞见他神情平静地手起刀落,杀死一只猪的画面,李红砂从那柄滴血的刀看向他右手手背上还未好全的疤痕。
一点血液喷洒在上面,那疤痕活了,仿佛在她眼底撕开,成一个全新的刀口。
靠近正午的阳光把人的影子缩得很短。
迷途的羔羊走进农庄,听不见其中磨刀的声响。
他敲了门。
磨刀的手顿住。
羔羊开口询问。
屋里的人在黑暗中举刀,刀背翻转发亮。
映照老板沉静的眉眼。
李红砂无端兴奋,她自己也搞不懂,看一个男人野蛮地杀猪,血流如注,腥气扑鼻,有什么好兴奋的。
但她的心脏就是猛烈地狂跳起来,体内的肾上腺素四处游走作用。
一时分不清是怕多一点儿,还是兴奋多一点儿。
李红砂眼睛不眨,专注地注视着夏达海的一举一动。
她看男人擡手取下了唇间的半支香烟,不知道他抽的哪一种,烟身细长,带一点花纹的反光。
李红砂回顾前几次与夏达海接触,他身上并没有明显的烟味。
要么抽得不多,要么这烟的款式就是味道不浓的那种。
在她凝视的目光里,夏达海动了握过杀猪刀的那只手,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手背刀口上的血液,毫无所觉地用带血的手背蹭了蹭脸颊落汗的地方。
宽大的手落下,再度出现的脸颊晕开鲜红。
李红砂有一瞬以为自己失聪,只能听见耳里的鼓膜在轰隆作响,咚咚——
擦过汗,夏达海突然转了头,视线猝不及防地,与门口拎着好几个袋子的李红砂撞上。
嗵嗵——
他睁圆了眼,仿佛出现了幻觉般讶异。
有员工给他递来了湿毛巾,夏达海被毛巾短暂地转移了注意力:“给我湿毛巾做什么?”
员工的笑带着点儿讨好和打趣,他不言语,只用手指了指脸颊的位置。
夏达海纳闷地抓起毛巾擦他指的地方,擦完放下毛巾一看,红的。
他慌了,忙扭头去看大门口的李红砂,小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似是吓愣住了,站在原地不眨眼不说话,也不动弹。
夏达海咽了口唾沫润嗓,喉结紧张地滚了滚,而后擡脚朝李红砂走去。
他也没料到刚撒的谎,今天就被拆穿了。
还是在脸上沾着猪血的时候,被李红砂瞧见。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又看到了多少。
夏达海惴惴不安地走到李红砂面前时,小姑娘依旧没有主动开口,他便伸手,自作主张地把她手里的一堆东西接到自己手上。
然后轻轻地说话:“今天出来赶集了?”
李红砂半张着唇:“……嗯。”没立马发觉手里的菜没了。
夏达海不动神色地扫一眼她的指尖,果然被这些绷紧的塑料袋勒红了,指头充血似地肿胀。
他轻柔着嗓音问:“要不要进来坐会儿?天太热,进来喝口水。”
被路过的帮厨听见,走过几步都要停住脚,回头看看他老板抽的什么疯。
夏达海这个人有很多面,在父母面前呆愣刻板,说不来好话地用行动尽孝;在员工面前,就是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吐刀子的凶悍老板。
蛮香农家乐上上下下,就连种菜的都被他骂过。
不过骂的也都是他们没做好的地方。餐饮业开在乡下,聘请的员工就多是乡下人,不太注意细节,平日在家里怎么做饭,在农家乐就怎么做。
被夏达海骂了几回,才改过来,倒是从来没扣过他们的钱。
他虽年轻,老板的威望却早已深入人心。除开骂人的时候,夏达海通常很沉默寡言,不常有人敢上去搭话。
接待一些健谈的客人,也都让他们这群员工里最会说话的小伙子去。
他只管闷头干事。
这般柔柔弱弱,冲小姑娘卖乖的声调,帮厨是头一回听。
听了逃一般地往店里跑,问择菜的大娘,老板对面的人是谁。
择菜大娘朝外擡眼:“哦,方菊家的孙女儿。”
“他俩好上了?”
“怎么可能,人孙女在大城市工作呢,怎么看得上咱老板这种粗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