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一脉
这天夜里,许尽欢躺在客栈里,睁着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帐顶。
窗外,北风呼呼地吹。
比起咆哮的海风来,这四九城的风称得上是温柔。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尽欢却觉得害怕,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在刹那间遍布了他的全身。
紧接着,他感觉到饿了。
深夜的客栈,最快填饱肚子的办法,是下一碗清汤面条。
罗叔给客栈伙计一点碎银子,伙计很快端来一碗面条。
许尽欢三口两口吃完,感觉肚子里还是空空的。
接着,第二碗,第三碗……
吃到第五碗的时候,罗叔觉得不对了,一把夺走了他手里的筷子。
他捧起面碗就往嘴里灌。
面条呛进喉咙,又喷出来,他咳了个天昏地暗。
许尽欢从七岁开始,人生活着的目标就是为了报仇。
陈良平一死,他一下子没有了目标,心里仿佛出现了一个空洞。
那空洞一碗面条填不满,两碗,三碗……
永远都填不满!
“罗叔。”
他满脸是泪地抬起头。
“陈良平不在了,我拜师有什么意义?进画院有什么意义?留在京城有什么意义?”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罗叔没有说话,拿来湿毛巾,给他净面净手。
十根手指擦干净,罗叔突然冷笑一声道:“这世上有子承父业,就有父债子还,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没有人知道,罗叔的真名,其实叫上官罗。
他和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上官家抄家,女眷被卖,男眷被杀,被流放。
他这个庶出的儿子没有逃过被流放的命运。
娘之所以愿意跟着爹,除了爹舍得砸银子以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爹答应去流放之地,找到上官家的人。
结果,只找到了一个活着的,就是上官罗。
因为不能以真名示人,才叫罗叔。
罗叔的下体在流放的途中,被衙役踢坏,所以把许尽欢当成自己的孩子,照顾他的衣食住行,教他读书写字。
许尽欢抬头看着罗叔,犹豫着说:“他儿子……是无辜的!”
“你娘不无辜吗?我不无辜吗?还有你……”
罗叔又冷笑:“一辈子不敢亮出自己真正的身份,难道你不无辜吗?”
罗叔的话,像是一道光,照进了许尽欢的身体里,将他身体里的空洞,一下子都填满了。
没错,这世上有个词叫一脉相承。
既然爵位能相承,衣钵能相承,财富能相承,那么血海深仇也能相承。
翌日,天不亮,他和罗叔就去了宣平侯府的门口。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个穿着体面的小厮,拿着扫帚开始清扫门庭。
清扫完,有一群人威风凛凛地走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眉峰如刀,鼻梁高挺,穿着武将的衣裳,腰上佩刀,看上去年纪最小,却是气势最足,威严最高。
所有人都陪着笑,冲他点头哈腰。
他昂首挺胸地走下台阶。
侍卫牵来高马。
他翻身上马,唇角抿成一道冷硬的线,淡淡地朝许尽欢瞄了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看什么阿猫,阿狗,充满了冷漠和不屑。
许尽欢看着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了八个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造反者,诛九族;
大逆者,诛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