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愁肠他的手在背上捋着捋着,绕到……
第75章愁肠他的手在背上捋着捋着,绕到……
他的手在背上捋着捋着,绕到前面来,帮她揉肚子。
“记得孙珍贻入城那一晚吗?那天你救了我,我什么样子,你也不是没看到......咱俩谁嫌弃谁啊。”他用很轻松地语气说,“我就是好奇——”
“啥子?”
“那男的嘴唇又长又凸,人也黑,像鲶鱼成精。你也不怕生条小鲶鱼。”
这还是霍眉第一次听他锐评别人的外貌,着实觉得好笑,何况何炳翀长得并不算丑。“那可不是鲶鱼,是锦鲤。”
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何炳翀究竟是何许人,但也不想问,问出个显赫身份来,心里又能好受多少呢。
“还有一个问题,有点冒昧……”
“你讲嘛。”
“之前怎么就不怀别人的孩子,到他这里就怀上了?你不会总在喝避子汤吧?那东西喝多了不好。”
她噗嗤一声笑了,“瓜娃子,有个西洋的小玩意儿叫如意袋。你等一下。”她滚到床边,伸手从包里掏出个小纸包,撕开,里面是白色乳胶制成的圆筒形套子。他拿过来观察片刻,“套在男人下面的?这不会勒坏吗……”
“很有弹性的,不勒。想戴上感受一下吗?”
“戴个屁。”他把那小套子推给她,用被子把两人一蒙,“睡觉!”
“这东西有点贵,都是循环使用的。每个男人在我这里都有一个,用完后洗洗,抹上滑石粉,在阴凉处敞气,下次还能接着用。这包装都开了,你说说……”
“睡觉,睡觉,求你了。”
“哎呀,我肚子疼。”
“这不是在揉吗,快闭眼。”
她凑过来用嘴唇碰了碰他的脸颊,很快的,像一触即飞的蝴蝶。谁也没再说话。
第二日两人回得很早,路上还买了一个玉米饼,想贿赂守门的徒弟。谁知刘洪生已经抱臂站在门口守着了,看到霍眉是和他一起回来的,脸臭得像个死人。
席玉麟砰地一声就跪。霍眉吓一跳,缩到旁边去了。
“玉麟,前段时间我是怕你在漱金闷着无聊,才容许你自由出入。你却敢夜不归宿了?”
他垂着头不说话。刘洪生绕着他转了一圈,忍着怒气道:“现在你身体也好些了,就和其他人的作息保持一致吧。没有我的批准,不许出门。”言罢一踢袍子,负手走开。
刘洪生就是这点好,管教虽严,但讲道理,不打人。
席玉麟慢腾腾地爬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霍眉悠悠路过他,模仿着刘洪生的清亮的嗓音:“夜不归宿!”也负手走了。
两片浮萍短暂地撞到一起,又滴溜溜漂开,各怀着各的心事。对于席玉麟来说,他的身体确实好些了,但似乎也就此停止恢复,不可能再好了。
将膀子搭在把杆上,肩膀往下一压,肩口处就扯着疼,这也罢了,还能忍受。但若仰着将腰在把杆上,手夹耳朵用力往里挥,电击般疼痛就到了让大脑对四肢失去控制的地步,他双臂乱划了半天才把自己拽起来。
席玉麟有时感到很绝望,尽管仗着年轻,还能应付大多数角色;但他清晰地体验到过去是在走上坡路,而现在,二十出头,他的舞台生涯就快到头了。
对于霍眉来说,是何炳翀迟迟没有出现,连一封信都没来。莫非是被新情人绊住了?可才过多久,她还怀上了孩子,何炳翀哪能轻易地把她忘了。他没理由不来。
但是几场雪过后,新年一到,她二十八了。
漱金下乡唱大戏去了,她拎了几瓶酒去给菲利克斯拜年。话说了一长串,才看出这洋人的表情很不悦——她只善于识别中国人的微表情,而非洋人那虽夸张,但哭不像哭、笑不像笑、满脸褶子都跟着乱移的表情。见她停了,菲利克斯便冷硬地开口:“我听说了一些传闻。”
“你也知道是传闻。”
“旅馆里和你一起工作的那个店员也跟我说,他看到了你流产。霍眉,你是个爱说谎的女人。我给了你体面,你自己不体面。”
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道:“这么些时日,谢谢你的照顾。”放下酒便欲走。菲利克斯突然站起来抓住她的肩膀,“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
她麻木地甩开他。第二天再去旅馆,那个男侍者就一脸为难地告诉她:她被解雇了。
无所谓,一个月两块,谁爱干谁干。霍眉这么安慰着自己,再次回到佣工介绍所。夏氏对她的临时辞职很不满意,无奈她这个人很满意,稍微训斥几句,就又帮她介绍了新主家。这次是一户姓徐的人家,刚添了个娃娃,哭闹不停,年轻的母亲应付不过来。工作时间是从早上七点到下午六点,工钱面议。
霍眉六点多就到了,小夫妻手忙脚乱地穿衣、做早餐,公婆仍睡着。她积极表现,抱着那孩子又走又摇,一会儿丈夫去上班,婆婆出去买菜,公公去打麻将,妻子把孩子接过去喂奶,她便能腾出手休息一会儿。
坐在椅子上,望着婴儿那初生的、细嫩的皮肤,她试图唤醒对于自己流掉的那个胎儿的痛惜之情。她的骨肉,在她的腹中待了三个多月,拿出来的时候已经有满满一手掌那么大了......像个拙劣的演员催促自己哭。最后霍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没有母性的人。
好嘛,就算不思念未出世的宝宝,大过年的,独处他乡,总该思念起谁吧?
窗外在下大雪,天是阴的,整个世界都被灰白的絮状物掩埋。站在灯光明丽、暖色调的客厅中,她用额头抵着窗玻璃,额头都冻麻了,仍然想不起自己思念谁。父母,不怎么思念;振良,其实也不太思念。对于霍眉来说,知道振良身上有钱、身边有引导者、还在为自己热爱的事业奋斗,这就够了。振良过得很好,她放下心来,不会格外去想他。
一天下来,徐太太对她很满意,将工资暂定为每月六块三百文。临走时又给她包了个小红包,里面装一百文、两块水果糖。“新年快乐,霍小姐。”这位矮小的徐太太其实比她还年轻些,但是当了妈,笑起来就有完全不一样的慈爱意味,“你过年不回家也不容易,一点小礼物,请不要嫌弃。”
霍眉谢过她,走入纷飞的大雪中。手脚冻得疼,却完全不想回漱金,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碰到个买烤红薯的小贩。原价是二十五文一个,她见那小贩在收拾东西,作势嫌贵。小贩急着要回家,干脆十五文卖给了她。
霍眉终于知道自己思念谁了。她想给席玉麟带一个,再问:猜猜我花多少钱买的?
正月廿三,漱金戏班子总算回来了,在巴青演的第一出戏便是《白蛇》,一个名叫付兰香的师姐演白素贞,刘靖演许仙,马裕演青哥,席玉麟演小青。场次空前爆满,甚至有许多人挤在过道里站着。
霍眉当时不在,是晚上回来听穆尚文说的。“那个钟擎也来了,”她道,“结束后,每人赏了三块,但是拿了十块给席师兄。硬币还没插他头冠上呢,他转身就走。”
这人是这个德行。穆尚文接着说:“师叔不在,钟擎还专门找到大师兄说,想私下里见席师兄一面。时隔这么久,大师兄第一次找席师兄讲话,席师兄却不理他,他把那个门轴都要摔断了。”
“席玉麟也忒不知好歹。”
“不。”穆尚文正色道,“钟擎甩了他两次脸子,今日还回去,账才是算清了。只是大师兄是个怕事的。”
“我以为你挺维护席秉诚呢。”
“他可怜呀。”
霍眉不由得感慨小姑娘真是长大了,以前只知道谁错谁对,现在还懂得谁可怜了。遂赏她一颗水果糖。穆尚文拿着糖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