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重起嘉陵黄部长来的那一天,霍眉……
第119章重起嘉陵黄部长来的那一天,霍眉……
黄部长来的那一天,霍眉自然是没有去成。为避免出岔子,林杰与二十多个人站在讲堂二楼,都带着枪,右手紧紧搭在皮套上。即使那唱诗班一开口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森林煤矿”,也只让他手心里濡濡一片汗水。
还好一切顺利。
等黄部长演讲完,社会名流一一上台捐款、签名,何炳翀也捐了一万出去。老太爷拄杖站在第一排,左右都有姨太太搀扶,年纪甚至比何炳翀还小些。他下台后直接到父亲身边去。
“你二太太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大夫说大概率还是男孩。”
“有福啊。”
父子俩并没有什么话说,沉默了一会儿,老太爷缓缓道:“我从别人那儿听说,你要把嘉陵公司卖掉,一直嫌别人出价不够高,放这么久都没动……这样,卖给我吧。”
何炳翀一口气就梗在胸口了,当即说不卖,老太爷也不再言语。回去的路上,林杰刚想祝贺他和黄部长之间搭上了线,却平白挨了一顿骂。
这气直到他回家砸了两个瓶子、被老太太喝止才算完。老太太的神情也不痛快,恼何太爷欺人太甚,又恼何炳翀不中用,自己作为何太爷的原配妻子因为指着亲儿子过日子,就过成这样!
趴在地毯上睡午觉的两只猫也惊得又嚎又蹿。她斥道:“把猫弄走!每天就玩这些猫,你多大了?”
霍眉终于出现,她一过来,猫就从窗户越到院子里去了。先扶老太太回房,再去找何炳翀,何炳翀和猫一起在院子里,他坐在秋千上,猫盘在脚边。
两人对视一眼,何炳翀懊恼道:“你闭嘴。我知道。”
她当时就说四川的餐饮住宿重要,现在国民政府直接迁都重庆,重要到老太爷都来打主意了。
霍眉就蹲下来呼噜呼噜地逗了一会儿猫,猫像见了鬼的,很狐疑地往后缩。过了一会儿,他道:“嘉陵不可能给他们,今天下午我就把运营部的人叫去开会……只是我不方便再去实地考察,要怎么管理那么远的企业?”
她心道交给别人管呗,你的管理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
“霍眉,你待在家里无事可干吧?”
霍眉很迅速地擡起头,他神色犹豫,“我的员工几乎全是本地人,你倒是了解嘉陵公司和巴青。我想,要不然……”
“好呀。”她欣然道,“你们是需要我的建议吗?”
这话被她说出来,何炳翀又觉得脸热,让部下知道自己在这么关键的事上征求姨太太的想法,只怕是要被嘲笑。
但霍眉给他的每一条提议都相当有前瞻性,导致他现在不敢忽视。
算了算了,夫妻俩关上门说话,又没人知道。
原来霍眉还觉得无聊,又不能跑到工厂、鞋店、各人的办公室里去视察,又不能逛街,这几天在家和程蕙琴、宝鸾她们搓麻将,搓得手都要起茧子。这下算是有新鲜事干了。
趁着何炳翀去开会的工夫,她做到书桌前运用自己在祥宁做策划的经验和练习一年的书法成果,洋洋洒洒,写了六张纸。
她对这事儿热情特别大,除了无聊的缘故,再除想帮上何炳翀的缘故,是因为重庆。做手工皮鞋的店要开在成都,成都到现在都是全四川经济第一的老牌大城市;做餐饮住宿的店则要开在重庆,这颗冉冉升起的政治、军事、工业新星。何炳翀的思路也必然如此,第一步,就是把嘉陵公司从巴青那个小城拽出来。
虽然只是遥控着开家连锁店,但是重庆嘛,重庆……
她是在炉子边烤了半天的手才捡起银质钢笔写字的,写到“重庆”二字,手就又冰了。
很快,何炳翀后悔了。先不谈当天回来自己又累又郁气难消,只愿把此事抛之脑后,酒饱饭足睡上一觉才好;结果霍眉就把她洋洋洒洒的策划呈上来了。自己懈怠的时候,看别人积极就烦,好在霍眉有眼力见儿,搁下就走,也没多说什么。
嘉陵公司几年群龙无主,下面的人努力维持运作,也效果平平。巴青原本是个小地方,仰赖地理优势,许多货物、人流从那儿过,才养活了嘉陵公司。现在货运中心一下子挪到重庆去,四川又大量出兵,巴青恨不得要空了,在重庆开连锁店是刻不容缓的。
但又谈何容易呢?重庆现在的地位非同往日,开这么一家非同小可的酒店是要找关系的。何炳翀在那边没有任何人脉,最后不得不打起程蕙琴的名号,才联系上当地的袍哥。
该死,钱还不管用了,这群土匪还要看程蕙琴的面子!无疑是又给了他一顿气受。
这个年他都没有过好。赶在三月初,酒店才开始动工。
而三月初,成都的鞋店已经开业。成都的缠足女性比例比上海高多了,一开张,生意又爆火。崔银莲发电报来说,有个祥宁镇来的商人乘了三天的牛车到店里,特地要给妻子带一双当新年礼物。
在外部世界了解祥宁镇许久后,这个闭塞的小镇才慢慢觉出味儿来。
霍家父母几年前就盖了新房,再不用亲自劳动,而是买地、雇长工,从贫农一跃成为大地主。连联保主任——也就是龙头大爷——到他们家里去,都要给霍老爷子递烟!乡民们那时还暗暗地嫉妒着。直到祥宁鞋局从天降至他们心中最为富贵繁华的成都,装潢又是一整条街上最气派的,“祥宁”二字镶灯带,门前盆栽种竹子,嫉妒便转换为纯粹的艳羡。
再等商人回家,把“每个光临的祥宁人都能拿三块钱做路费”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乡民们就彻底对霍老大心服口服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眉这边,憾不能亲眼见到,但听崔银莲描述那商人的神情也很受用。不像郝少爷,发电报像跟你面对面聊天,事无巨细,说个没完;崔银莲还是秉持节俭作风,把句子缩成上古汉语,即使电报费用是可以报销的。她都要特意提起,那显然是替霍眉感受到了一番衣锦还乡的荣耀。
很快,手头再次宽裕,她赎回了项链。
赎项链要现金,但霍眉曾把自己的一点私房钱全贴到店里去了,再赚来的钱,应该直接到银行账上去才对。至于说这钱怎么来的嘛......开了上海、成都两家分店后,林杰再没法实地盘存、对账。她让郝根发、崔银莲做的都是两套账,一套用来敷衍政府和林杰,一套给自己。其中差额,自然变成私房钱,秘密地通过白香织的账户来到她手里。
霍眉其实也没想干什么对不起何家的坏事,何家待她不薄。主要就是不爱被监视,不爱没有自主权......从此天高海阔。
成都分店经营得如此顺利,上海分店也在逐渐恢复活力,这给了她莫大的鼓舞,越发自信起来。霍眉本来就是个自信的人,这下越发爱给何炳翀提意见;何炳翀嫌她烦,让她闭嘴。
她便又少了一件好玩的事。整个春天,程蕙琴不在家里陪她,却频频出门与人交游,猜就是在探听各家少爷的情况。霍眉恨她。
外界听闻她又怀上了孩子(大家都对何炳翀的身体情况心照不宣),流言就适时地传出来了:有个服务员说曾目睹何二太太私会外男,还在一个包间吃过饭。她思来索去,感觉说的是郝根发。若要出面澄清呢,还得把郝根发的名字招供出来,自己反正是天天在外面跟人有腿了,郝根发却还没有结婚,总像不太厚道;再说了,就算是老板和下属,那也是外男,“私会外男”一点错也没有。她便懒得管了。
后来听林杰说,程蕙琴特别积极地跟人到处讲她一直待在家里,和老爷感情好得很。霍眉其实觉得没必要一本正经地逮着人就解释,多尴尬,还显得很心虚。但是无所谓,霍眉爱她。
霍眉又爱又恨她。
四月底,杨师傅提出辞职。他本身年纪大了,金师傅和潘师傅足够完成每季度的设计任务,霍眉便批了。才过半个月,郝根发就向她汇报:上海开了家盗版的祥和鞋局,分走了五分之一的流量。
他还微服私访了一番,发现那里卖的鞋子做工不如正版精致,版型不如正版舒适,外观不如正版有设计......实在是挂羊头卖狗肉。只是抄了“半边鞋”这个创意,店主又是杨师傅,到处说自己是曾经的祥宁鞋局首席设计师。
从法律上分析,人家是个小作坊,爱叫什么叫什么,“祥和”这名字挑不出错;至于说半边鞋这个创意更不是你霍眉的专利了,你只是开了个先河,人人都能做。霍眉一下吃了个哑巴亏,气愤之余,还隐隐忧虑起半边鞋的问题:如果人人都能做,那祥宁能暴利多久?该如何让祥宁有可持续性?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先焦虑地趴在马桶边吐了一场;回来后,觉得还是应该先找杨师傅谈一谈条件。把祥和关了,其他商家好歹能慢点意识到他们也是可以生产半边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