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935新年老太太睡得早,吃完……
第97章1935新年老太太睡得早,吃完……
老太太睡得早,吃完饭就先走了;余下的人聊到快十二点才告辞。
回去的路上,摩根靠在母亲的肩头,给她展示一个粉色的赛璐璐发卡,“四姐姐给我的。”
“真好看!下回你也给四姐姐带东西呀,把——”
何炳翀在副驾上吼道:“闭嘴!”已经没人说话了,他犹嫌不够,一拳砸在窗玻璃上。下车后,程蕙琴不理他,推着摩根洗澡去了;他走进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佣人们也都睡觉去了,客厅里没有人气,只剩圣诞树上缤纷的小彩灯在阴阴闪动,红一颗,绿一颗,在寒气里晕出一圈油腻的光晕。
他想喊林杰把这棵圣诞树关了,却没力气,只是瘫在沙发上不动。霍眉却从楼上下来,跑到他面前,举起三只纯棉的红袜子:“猜猜你的圣诞礼物在哪只袜子里呢?”
“这是哪儿来的袜子?”
“给你新买的,很暖和,可以穿着过年。明年是你本命年嘛。快选一只。”
他随便摘了一只,从里面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用稚拙的字迹写着:你的运气太好啦!请去院子里的花盆附近看一看吧!
哪有太太给先生送礼物的道理?再说,近期霍眉的每一笔支出他都知情。何炳翀倒真想看看霍眉要送个什么,去了后院,找到一只空花盆。花盆里装了一件红毛线打的小衣服。
何炳翀把毛线小衣拿出来,问:“这是给我们……影儿都没见着的宝宝的?”
霍眉撇了撇嘴,“你也知道影儿都没见着啊?”
“那是给谁的?”
“给布鲁斯的。”
“噢,噢……哎?猫也可以穿衣服?宝雀!宝雀!去给我把布鲁斯抱过来!”
叫宝雀的丫头匆匆抓了猫下来,何炳翀就把衣服往它头上套,然后发出一声高而抑扬顿挫的尖叫,“bb,你太可爱了!”
盘着猫玩了半天,猫不耐烦了,跳下地。何炳翀又转过头来,霍眉也裹在一条大红围巾里,抱着双臂,眉眼盈盈地向他笑。
他揽过她:“你亲手织的?”
“是呀。”
这不奇怪,霍眉就该什么都会。“那还有两只猫呢?你怎么偏心布鲁斯?”
“就他不抓你。”她用肩膀顶在他腋窝下面,两人推推搡搡地走,走到有月光映照的草坪上,“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二哥是占了你什么好处?”
“这倒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家不是做家电的嘛,我爸占实际控制权,下面分几个事业部,电灯、电风扇、收音机等等,暂时分给我们两个管理。他是电灯和电风扇事业部的代理董事,占了总体快百分之七十的营业额吧。”何炳翀顿了顿,“等爸卸任了,他估计就用股份把我打发走了。”
“谁说一定是他继承家业了?”
“这不是很明显吗。”
“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争取呀,你这么年轻,你父亲身体也康健。再说了,还有个嘉陵公司,现在能做辅助,将来能保底;再再说了……”
“再再说了?退到好后面去了。”
“退一万步讲,他要是一分钱都不给你,我也会用很便宜的布料给你做衣裳、用很简单的食材给你做好吃的。”
听她描述得如此可怜,何炳翀忍不住笑了,转身把手插进围巾里,抓着她热腾腾的脸颊肉,“都穷成那样了,我还养着你啊?”
“你肯定养着我的,你爱我嘛。”霍眉被捏的瓮声瓮气,“不像你那个哥哥,自己都那么有钱了,还尽娶家境好的,娶一个捞一笔。你只娶你喜欢的,是不是?就算蕙琴姐姐家是巴青首富,巴青到底是小地方,配不上何家的门第。我更是个贫贱的,你却一见面就送我大珍珠……你说,你是多难得的人!”
这可不是张嘴胡说,胡说,万一何炳翀是有别的考虑才娶得程蕙琴,那是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她曾问过程蕙琴这个问题,程蕙琴道:那时嘉陵公司财务危机,程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把女儿的照片和生辰八字寄到何家提亲。
老太爷正为何炳翀挑媳妇,大概也是不甚关心的,将照片排成一列让他选。何炳翀就指了程蕙琴的照片。婚后十多年,虽不说毫无龃龉,但也相敬如宾,在乌烟瘴气的豪门联姻中算是一桩良缘。
她说着,何炳翀就望着她,因为笑得太真切,嘴唇微微往里收着,都不显得像条鱼。
“我是爱她,”他轻声说,“我也爱你。”
霍眉推着他往屋子里走,“爱我,我们两个就窝在被子里暖暖和和地睡觉,像两只小猫。别站在外面吹冷风呀。”
好不容易把他哄睡了,霍眉又偎在被子里,温习了会儿功课才睡。第二天何炳翀放假,自然是睡懒觉的;她和林杰出门买了两扇猪,回来就开始腌腊肉,忙活到下午,在雅致的小洋楼顶层挂了一排。
过几天又买了猪,灌了香肠,又挂了两排。
到了临近年关的时候,辛老师请假回家,她的空闲时间就更多了。买来柏枝,分批熏了四五天才熏完,继续挂好晾晒。晒好后,大部分都送到新朋友家里去了。霍眉从不怕在人前展露一点土气,新朋友都会带着优越感喜欢上她的;若是硬装出养尊处优的样子,这些真正的养尊处优的太太们才要笑话她。甚至往辛老师家送了,孔子收学生也要束修嘛。
辛老师家境普通,见她上门,辛先生还跑到厨房里亲自泡了杯茶出来。辛老师指着墙角边用木条钉的、初具雏形的小木床,笑道:“我们在备孕。”
霍眉道:“我也在备孕。过去还抽烟喝酒,现在都不沾了,每天饭后还散步。”
“你还抽烟?”
“我过去烟瘾大得很,男人抽的那种烟,一天能抽半包。这事儿自己下了决心,说戒也就戒了。”
“我还从没见过戒烟成功的呢。何二太太,从你学习的劲头就能看出来,你做什么都能成功的。”
霍眉就爱听人夸自己,嘴里说着“还是老师教得好”,心中已经飘飘然了。只听辛老师接着说:“但备孕是两个人的事,你家先生呢?”
“我先生没有不良嗜好,就是......久坐,不爱走动。他工作也忙。”
“确实,确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祝我们两个明年都得个健康宝宝!”
在这间并不大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期待这个孩子降生的证据。墙角放了婴儿床,衣柜最上层有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黄色小衣服,书架上有育儿宝典,床上有个胖乎乎丑兮兮的棉花乌龟——辛老师亲手做的,她是第一次拿起针线,想给宝宝做个玩具。
她忽然感到五内翻腾,当然不是在反省偌大一个何公馆怎么没有任何和未出世的宝宝有关的物品,霍眉从不反省自己。她只是不平。有的人还没怀上孩子,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当妈;有的人只养了十多年孩子,把条小鲶鱼精纵容得无法无天;偏偏有的人口口声声说一辈子都献给了了养育子女这么一件事,但......
算了。上车后,她怅然地想:我都要二十八了,还想这些做什么?自己都是要当妈的人了。
新年过去,她便确凿地到了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