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她将身子抱成一团,倚靠在树干,用这样方式,无声抗议外界的侵扰。
而他皱紧的眉头渐渐舒缓,困惑将他围绕。
她为什么生气,从来没见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她又为什么流泪,在所有她流的泪中,这一次令他最为困惑。
是真的伤心,是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么?可是这个女人是他的仇人,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过分……
然而为什么会不安,或者说,从内心的最深处涌现了惶恐,看着她蜷缩成一团,他有一种要将她掰开面对自己问个明白的冲动。
“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你,我希望看着你崩溃,我希望没有帮助过你!”——她刚才是那么说的吧。还是第一次她会用这样激烈的语气和情绪对他喊出这种话。
难道现在崩溃的人不正是她么?
那么为什么看着崩溃的她,自己心里也会有痛的感觉?
痛难道也是会传染的吗?
他看着她,而她将脸隐藏在黑暗里,是刻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吧。
他发觉刚才的那番话似乎是将他的力气也抽尽了,让他定在了原地。她说她厌倦了做“伊贺钦”指得是什么?难道是说他眼里的“伊贺钦”么?
卓越然,她说她是卓越然。或许这就是她的本名?据说暗部一般都不使用真正的名字。
可是从斑的话里听来伊贺家族似乎从来就存在,按照这个逻辑伊贺钦就不是别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他看了一眼背靠大树的这个女子——现在追问只会更加刺激她吧。
奇怪,他自嘲地想道,什么时候他也会顾及她的感受。
我希望你崩溃……
我希望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
脑海反复萦绕她的声音勾起他心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的惶恐。
夜……
黑,而朦朦胧胧。
陡然——
火光,仿佛将黑夜撕裂出巨大的创口汹涌如潮般喷薄而出!她听见有人尖叫,有人呐喊,还有哭声,幻化成一切纷乱背后的配乐,似无形的手一把捏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出声。
“小姐!”瞬间的光亮让她失明,几乎才适应,她的手臂就被人一把攫住。
“小姐!”眼里印入女子的脸庞,乱发混着鲜血,衣衫不整,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慌让她有种害怕到想哭的冲动。
“是忍者突袭,抱住您的弟弟!”
女人的嘶哑着声音,将一团柔软的东西塞入她双臂:“带着弟弟走!他们过来了!快快!”
她身边有人牵来了马,接着又是轰的一声,这一次似乎就在他们不远处,巨大的震动让所有人都立不住脚跟。紧接而来的是越发的混乱,火光中人影幢幢,仿若鬼魅,他们在炙热的火焰中奔走哭号,地狱,她突然想到这个词汇。
真是地狱!
“小姐!坐上马,我们只有一匹战马了!”她回过头,冷气从脊椎漫上,面前这个满脸鲜血的忍者失去手臂的肩膀,血液恣意的流下,他竟也不顾,只是将缰绳塞入她手里,她还未及反应,他已经将她抱起坐上漆黑如夜的马,同时扯下一切她身上会在夜色中反射光芒的饰物。
“小姐,墨玉会带着你走,千万抓紧绳子!它不够听话,所以一定抓紧!”
“等……等一下!”她终于无法沉默,胸口什么地方堵得慌,几乎就要哭出声来,“等一下!你们跟我一起走!一起……”
“来不及了,他们过来了!”女子看着她,嘴角勉强扯出笑容,而脸颊尚自挂着泪痕,“没事的,小姐,照顾好弟弟,照顾好他……”
谁在马臀上狠拍了一下,她只觉得一切场景化作了流光,冲破一片炼狱般的火焰,墨玉融入黑夜,冰冷的空气瞬间将她脸庞的泪水冻结。最后留在脑海里的,是远方的女子,她化作烈火中的黑影,不停的向她挥手,挥手……
告别。
她快要吐了。
不仅仅是烈火的烟味,还有炸药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好像不见尽头的血色雾霭,将她困扰在里面。而黑马不停奔跑,不停地……怀里的婴儿开始哭泣。她只能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想要借助自己的怀抱让他安静。
突然,脑后传来爆裂的声音,随即身下墨玉爆发出可怕的嘶鸣,它几乎是以后腿直立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无法再抓紧缰绳,尽最大的努力,她将弟弟护在怀里,从战马上狠狠摔下。
这可怕的坠落差点就让她摔断手肘,而马蹄就在离她脑袋两寸处轰地踩踏在地上,几乎让她整个人都从地上弹起。月光照亮它触目惊心的伤口,一支流矢刺入它的臀部,让它发狂的嘶叫,接着,黑马撒开四蹄向远处疯狂的冲去。
“别,别哭……”她颤抖着,勉力让自己站起,额头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她顾不得去擦,只是将孩子搂紧在怀里,紧张得四处检查。
太好了,他没事!
只是受到惊吓。
她低头,怀里的孩子小脸通红,哭喊得可怜。
“继真……”她小心翼翼擦去婴儿脸颊的泪水,“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一切好像是梦——噩梦。
他们战败了。
仅仅是这么简单。
尽管年幼,她也知道,一句战败,意味着很多很多……
怎么了?卓越然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