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言
怨言
雨下了整整两天。
徐青峰和陆荣关掉伞,走到二楼。
昨天越弥到家时身体已经非常虚弱,随行的保镖虽然知道她就是戚衍寻找的“仇人”,但对戚衍口中“不用管她”的尺度究竟在哪里并不是很清楚。他说不用管她,却亲自把人从车上抱下来,先叫了几个医生会诊。
保镖按照之前惯性思维理解,认为“不用管她”应该指的是不用给吃喝,让她自生自灭。
于是负责上菜的保姆只晚了十几分钟,只有十几分钟,戚衍的脸色就比昨天还要可怕。
徐青峰想,大概是要折磨也得等越弥好一点才能“折磨”吧。她高烧不退,烧了整整两天。戚衍一连两天的脸色都难看到极点,陆荣也觉得大概这事儿确实窝囊——一刀差点把他送上西天的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只能等她睁开眼睛才能惩罚她。
没有戚衍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开口和她说话。
陆荣敲了敲门,里面的人已经醒了。
越弥靠着床将手背上的输液针头拔掉,疲倦地翻身。她的身体蜷缩在被子里,浓密的长发在披散在枕上。戚成玉的意思是找到越弥以后立刻把她处理掉,这种程度的欺骗放在以前,越弥会被挫骨扬灰,现在给她一个痛快已经是大发慈悲。
其实陆荣有疑问,汪雨的自述中所收集到的信息虽然很详细,但应该远没到能撼动戚成玉的地步。毕竟,嫌疑最大的是戚盛。不能因为戚盛是戚成玉的侄子,警方和检方以及上级纪委就无凭无据地认定戚成玉才是幕后主使。至于他有没有为戚盛保驾护航,则牵扯到另一系列案件,这些案件的重审调查会随着侯先民的跳楼身亡落入谷底。
然而调查还是持续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这说明在汪雨的自述信以外,一定还有更有力的东西交到了上面的手里。只不过戚成玉凭借在省里的关系和积攒多年的人脉,以及徐有红和徐明月的死确实很大程度上与他无关这几点,顺利地度过了这次风波。
难道越弥还交上了其他东西吗?
陆荣顾不得思索,越弥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不太肯吃东西,准确的说是没有胃口。精神倒还不错,既没有被“仇人”抓回来的恐慌,也没有成为“阶下囚”的不满。
看到陆荣进来,她擡擡眼皮:“我想出去买点东西,戚衍人呢?”
陆荣的回答很客气:“你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
越弥得到这个答案并没有意外。她似乎懒得解释,也懒得看他,只瞥了一眼他身后的徐青峰。陆荣将药放到桌上,随后和徐青峰一起退出房间。窗外的雨珠在窗台上跳跃,越弥慢慢走过去,将头靠到窗面,仿佛闭上眼睛可以枕进这片无尽的绿意。
戚衍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有些疑心是自己的错觉。毕竟满打满算,这将近七个月以来,他曾经多次出现过她站在这里的幻觉。他无数次梦到她举着那把锋利的刀,一面柔情蜜意地说爱他,一面将刀砸进他的心脏。
半夜惊醒时伤口的疼痛,不断地提醒他越弥的存在。
杀了她还是折磨她?这是一个问题。
他走上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动作。
越弥的听力很灵敏,她早就听到脚步声,只是在他近前时才转头。她表现的像之前一样,好像她从来没有做过要置他于死地的事情,甚至连说话的t语气都还算亲密:“昨天一直没看到你,你去哪里了?”
戚衍冷漠地注视着她的脸,闻言,忍不住冷笑一声。
越弥是怎么做到假装无事发生的?或许她觉得这样的诡计可以再用一遍。
他将手中的两个红本抛过去。
越弥看着和自己始终保持一米距离的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红本。当看到“结婚证”三个字时,她微微一怔。打开来,居然是她和戚衍的结婚证。戚家在南安市果然是一手遮天,她人都没有出现过,就可以被动地和别人“登记”结婚。
她看了一眼,将结婚证放到窗边。
“戚衍,你在指望我会因为这个东西就和你道歉吗?”
她的声音没有被雨声盖住,轻轻的,像冷风吹过。
“还是打算直接折磨我?”
“我对你并没有多少愧疚,该愧疚的人是你爸。戚成玉做了那么多孽,你受的罪都是他的报应回到你身上。因果循环,本来就是这样。但是愿赌服输,现在落在你手里,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回头看着他,轻咳一声,“都怪我那一刀太轻,没真的让你赔命。”
她的话像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冷箭从他胸口穿过。
戚衍站在原地缓了几秒,平静地走到她面前。他弯腰看着她苍白的脸,擡手抚摸她的脸颊,声音里带着久违的笑意:“弥弥,我要做什么你会知道的。那个你喜欢的男人叫什么来着?仇迈?你是不是很在乎他给你种的那几棵树?”
听到这句话,越弥的肩微微一抖。
这个反应自然落到他的眼底。
戚衍的神情更加冰冷,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越弥能够面无表情地将刀插入他的心脏,却在听到那几棵树可能有危险时立刻就有了反应。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他还有过一丝期待,假如越弥对他曾经有过一分真情——
他捏起她的下巴,温柔抚摸她的唇,一字一句道:“我会让你亲眼看到它们的下场。”
“你想出去是吗?”
他牵起她的手指指向窗外:“没有我的允许,你永远走不出这间屋子。”
越弥眉头微皱,倒是想像以前那样拳打脚踢地表示自己的不满。但以前戚衍每次都在放水,现在他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根本没有挣脱的可能。她也确实没有力气,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一下,擡眼看他:“你说够了吗?说够了我要睡觉了。”
他看着她苍白又没有血色的唇,复杂的痛楚瞬间上涌。
越弥却在此时笑起来:“戚衍,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还是非常爱我吗?”
他猛地放开抓住她的手。
门外响起保姆送饭时的敲门声。
戚衍低头看她,在她的目光中微笑:“弥弥,现在比起爱你,我觉得折磨你更有意思。”
外面轰隆响起一声雷。
越弥的肩膀和手臂微微一抖,她从他身侧走过去,回到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