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宝鹃咽了口唾沫,仿佛那场景就在眼前:“具体说了什么没人听全,但年答应……不,年氏出来时,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魂,脸色惨白如鬼,眼神直勾勾的……后来,就传出了消息,年氏在冷宫里……一头撞死在柱子上,殁了。”
“砰!”一声闷响。
是安陵容手中那只剥了一半的橙子,重重放在了桌子上,滚了两圈,留下几点湿润的橙黄色汁渍。浓郁而纯粹的果香瞬间在空气中爆开,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鲜活。
暖炕上的弘昀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咿呀了一声,扭着小身子看向母亲。
安陵容没有立刻去捡。她定定地看着那抹刺眼的橙黄,指尖还残留着橙皮的触感和清冽的香气。
撞柱而死……年世兰,那个明艳跋扈、爱恨都极致浓烈的女子,还是选择了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一生。这个女子热烈的一生都是围绕着皇帝,最后却是皇帝彻底杀死了她。那把插向年世兰心窝最深、最毒、也最无可辩驳的匕首:欢宜香。
“独属于你年世兰的恩宠……那让你引以为傲、让六宫艳羡的欢宜香里……掺了足量的麝香!是皇上,亲自赐给你的断子绝孙药!”
甄嬛必定是用最平静、最诛心的语气,将这血淋淋的真相,砸在了年世兰已然崩溃的心防上。
华妃对皇帝那份扭曲却炽热的爱恋,是支撑她在这深宫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当这根支柱被甄嬛亲手砸碎,告诉她,她引以为傲的恩宠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和戕害……除了毁灭,年世兰还能如何?
安陵容缓缓弯腰,重新拿起橙子。果肉的清香依旧,却再也无法掩盖她心头泛起的寒意。甄嬛这一手,狠、准、绝。不仅彻底灭了年世兰,更是在皇帝心中,给年氏一族钉上了最后一颗棺材钉——年世兰的死,坐实了她的“畏罪”与“疯癫”。
“知道了。”安陵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将橙子递给一旁候着的菊青,“拿去处理了吧。”她转身,用温水仔细净了手,拿起一旁温热的湿帕子,轻柔地擦拭弘昀沾了点口水的小下巴。
小家伙浑然不觉刚才母亲心中掀起的惊涛,只舒服地眯着眼,发出小猫似的呼噜声。那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熨平了安陵容心头的寒意。她俯身,在儿子带着奶香的脸颊上轻轻印下一吻。
华妃的鲜血还未干涸,后宫的棋局上,又一颗棋子被悄然抹去。
曾经依附华妃、为其出谋划策甚至不惜构陷他人的曹琴默,在年氏倒台之际,展现了惊人的“识时务”。
她不仅迅速撇清关系,更主动向皇帝、皇后乃至甄嬛投诚,甚至“大义凛然”地检举揭发了华妃过往的种种罪行,其中不乏添油加醋、落井下石之笔。
这份“功劳”,让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被皇帝破格晋封为襄嫔,赐居景阳宫主位。一时间,这位曾经的“军师”,竟也风光无两。
消息传到永寿宫时,安陵容正在小厨房里,耐心地用“百味匙”搅动着砂锅里煨着的一锅山药枸杞鸽子汤。汤色清亮,香气却异常醇厚,带着药材的温润和鸽肉的鲜美。
“襄嫔?”安陵容听着宝鹃的禀报,手中的银匙在汤锅里划出缓慢而规律的涟漪。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这位曹姐姐,倒是深谙‘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只是这木,选得未免太急、太露骨了些。踩着旧主的尸骨上位,固然能得一时之利,却也给自己贴上了“背主求荣”、“反复无常”的标签。皇帝或许会因她举报有功而赏,但心底,岂会真正信任?
果然,表面的风光仅仅维持了不到半月。
一日午后,安陵容正哄着弘昀午睡。小家伙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在粉嫩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安陵容轻轻拍着他,脑中却在复盘系统新解锁的一道“安神助眠”的药膳方子。
宝鹃脚步极轻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惊惧和一丝了然的神情,凑到安陵容耳边,气声道:“娘娘,景阳宫……出事了。襄嫔娘娘……殁了!”
安陵容拍抚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庞,仿佛那消息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片雪花。
“说是……突发急症,心悸惊厥,太医赶到时,人已经……”宝鹃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宫里都在传……是太后娘娘……”
安陵容微微擡了擡手,止住了宝鹃后面的话。她不需要听那些细节。一个能背叛旧主、心思深沉、且知道太多隐秘(比如欢宜香,比如过往种种构陷)的“聪明人”,在失去了利用价值后,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威胁和不安定的因素。
皇帝或许碍于刚封赏不久不便动手,但深居寿康宫、执掌后宫暗线的太后,却绝不会容忍这样一条“两头蛇”继续盘踞在皇帝身边。那“心悸惊厥”,背后是何等隐秘而致命的手段,不言而喻。
太后那句未曾宣之于众却足以定人生死的评价——“两面三刀,其心可诛”,早已为曹琴默写好了结局。她的晋封,不过是送她上路的最后一杯鸩酒,裹着蜜糖罢了。
安陵容心中一片冰冷。这后宫,吃人的方式从来都不止一种。华妃的刚烈惨死,曹琴默的无声消亡,不过是权力碾盘下,两缕被轻易抹去的尘埃。
她低头,看着弘昀恬静的睡颜,那温热均匀的呼吸拂过她的指尖,带来真实的暖意。她将儿子往怀里拢了拢,仿佛要汲取这份纯粹的、属于生命的温度,来抵御这深宫无处不在的、透骨的寒凉。
前朝后宫的血雨腥风,似乎都被储秀宫那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皇帝来得越发勤了,有时是下朝后匆匆而来,只为看看弘昀,抱一抱那沉甸甸、软乎乎的小身子,听着他咿咿呀呀或咯咯的笑声,眉宇间的戾气和疲惫仿佛都被这稚嫩的生命抚平;有时则是晚膳时分,必定要尝尝安陵容亲手做的羹汤或点心,赞一句“容儿的手艺,便是御膳房也及不上”,然后心满意足地享用。
安陵容的日子过得规律而充实。白日里,心思几乎全扑在弘昀身上,从精心搭配的辅食,到逗弄玩耍、牙牙学语的引导,无一不亲力亲为。
系统成了她育儿的最佳助手,那些“滋养”、“健体”、“开胃”、“安神”的食谱和提示,让她能最科学地呵护着弘昀的成长。小家伙也争气,几乎不生病,白白胖胖,活泼爱笑,成了皇帝心头最重的一块肉。
闲暇时,她便在小厨房里钻研。系统解锁的食谱越来越多,从精致的宫廷点心,到温补的药膳汤羹,甚至一些失传的古方。
她做的“芙蓉莲子酥”,酥皮薄如蝉翼,内馅清甜不腻,入口即化;她熬的“八珍菌菇汤”,汤色如茶,香气却醇厚霸道,冬日里喝一碗,寒气尽消;她特制的“山楂陈皮蜜饯”,酸甜开胃,连皇帝积食时都要讨几颗吃。
这美食,成了她在储秀宫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她取悦皇帝、固宠护子的最佳武器。每一次成功的烹饪,系统给予的“皇帝好感度+1”、“弘昀健康值+1”的提示,都让她心中安稳一分。
这日,皇帝在永寿宫用了晚膳。安陵容特意做了他近来颇爱的“金汤小米海参”和一道新琢磨出来的“雪梨川贝酿燕窝”。皇帝吃得舒畅,抱着弘昀逗弄了好一会儿,小家伙被逗得咯咯直笑,口水都蹭到了皇帝的龙袍上。皇帝也不恼,反而开怀大笑。
“容儿将朕的弘昀养得极好!”皇帝将儿子交还给乳母,看着安陵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满意和温情,“这永寿宫,有你在,有昀儿在,便让朕觉得心安。”
安陵容垂眸浅笑,温婉恭顺:“能为皇上分忧,照顾好皇子,是臣妾的本分。”
皇帝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淡了些,透出几分帝王的深沉:“外头的事,你不必理会。安心照顾好自己和昀儿便是。有朕在,无人能扰了你们母子的清净。”这话,既是安抚,也是警告。警告那些可能将手伸向储秀宫的人。
“臣妾明白。”安陵容应得乖巧,心中却如明镜。皇帝对永寿宫的保护,是建立在她安分守己、照顾好皇嗣的基础上的。这份“安稳”,是她用美食、用儿子、用谨小慎微换来的,如同在薄冰上行走,容不得半分差错。
夜深了,皇帝起驾回养心殿处理政务。安陵容亲自送到宫门口。看着皇帝的仪仗消失在宫道尽头,她才缓缓转身。
永寿宫厚重的宫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面世界的寒风与血腥彻底隔绝。殿内温暖如春,食物的香气尚未散尽,弘昀在乳母怀中睡得正香,发出细小的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