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56.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移
◇第56章56.在你的盲点里寸步不移
女生有好一会都没能说出话来。陈安生等待着,等对方消化完毕,给出反应。
“你说的......是真的吗?不是因为看不上我,所以找的借口吗?”
“是真的。如果只是因为我们性格不匹配,或者观念有差异,我会直接告诉你的。”
女生极小声说了句“知道了”,拎起包匆匆走了。
陈安生向服务员要了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完,去收银台把账单结了,独自走向公交站台。
中途他感觉仿佛有人在跟着,回过头又只有空荡荡的马路。
晚间的公交上大部分人都在疲惫地打盹,陈安生望向窗外一盏一盏游过的灯。
他几乎没怎么让父母操心过,那种因为没考好,所以拿着低分的卷子不敢回家的情形也没在他身上发生过。
每次班主任强调试卷发回去必须让家长签名,班里哀嚎一片,只有陈安生平静地将卷子对折好,夹进课本里面,免得卷面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由于不断的晃荡而变得皱皱巴巴的。
他也没纠结过是拿给父亲签还是拿给母亲签,回到家里首先看到谁他就让谁签字。
母亲会摸摸他的头,夸他脑袋灵光,上课认真听讲,考得很好,父亲则会拿起特意为了签名而买回来的钢笔,在漂亮的分数旁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父母的学历都不高,上学时成绩也只是中游的水平,能拥有他这么一个在考试和比赛里都成绩斐然的孩子,自然会为之感到骄傲。
偶尔去邻居家串门,母亲就会向邻居夸耀自家小孩这次考得有多好,邻居阿姨也会感叹“要是我家孩子也有这么乖巧伶俐就好了”。
邻居家的孩子因此很不待见他,一看到他们来做客就会回到房间,把门反锁上,免得又要被家长念叨。
他一直是那类“别人家的孩子”。但他知道,这一回,他所要坦诚的事无论如何都没法让父母感到脸上有光,甚至正相反,可能还会让他们蒙羞,让他们觉得在别人面前擡不起头。
所以他也做不到第一时间就拒绝相亲,向他们表明真相,只能这样迂回地让父母先有个大致的心理准备。
公交车在父母家旁的站台停下,陈安生下了车,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声控灯有几盏都坏了,忽闪忽闪的,随着窗外拂来的风来回晃动。
他拿出母亲给他的钥匙开了锁,推开房门,换了拖鞋,沙发上的父亲放下茶杯,脸色很不好看。
“陈安生,你做什么了?”
母亲下意识拦了一下丈夫擡高的胳膊,父亲缓了口气,“你是做了什么好事,害得那女孩子回到家就一直哭,她爸妈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回房间把门一锁就不出来了。人家父母都问到我这来了,你让我怎么回答?”
“是不是她不是安生喜欢的类型啊,被安生拒绝了,女孩子嘛,脸皮薄,当然就会伤心了,老公你也别那么凶嘛。对吧安生,你是不是拒绝她了?你不喜欢她也不能强求啊,她今天晚上是会难受点,过几天就好了。”
母亲的白发在灯光的照射下更加明显,父亲也已有一半的头发变得花白。
陈安生能够确信了,在母亲去找他的那次,对方就看出了他对容念不同寻常的情感。他是从母亲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小时候有点什么不开心、不舒服,一下子就能被母亲观察出来,长大了又怎么会例外?
即便他再怎么掩饰、伪装,他看向容念的眼神和表情也会毫不留情地出卖他,而后被母亲轻易地识别。
可是知情的母亲还是存有一点希望,希望自己的孩子没有走上那条非正确的道路。
就算现在希望破灭了,对方也仍然在丈夫面前努力维护自己的孩子,为了他编织一些安全的、不至于被斥责、被教训的谎言。
他们家是很传统的那种家庭,父亲强势、严肃、正直,母亲的性子就更随和些,对大多数事情都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干脆就听从丈夫的提议和安排。
相亲多半也是父亲率先提出的,觉得陈安生都大学毕业了还没找女友,有点着急,就让母亲打电话把他喊了回来,参加一下事先安排好的相亲,万一有看对眼的呢?
母亲也许也说过不用这么着急之类的话,但还是抵不过丈夫的坚持,无可奈何地拨了电话,把他叫了回来。
大部分人觉得陈安生从来不会紧张,不会害怕,面对一切事情都充满从容。可当他站在父母面前,准备要向他们公开自己的取向时,陈安生才意识到,也许以往他不那么紧张的原因,是因为他的身旁或者台下的观众里有容念。
他知道不管他表现得怎么样,容念都会捧场地鼓掌,还会示意周遭的人也跟着一起鼓,于是他便萌发了无限的勇气,能够顺利地完成演讲、辩论还有各种比赛。
“对不起。”他轻声说。
母亲过来把他往房间里推,“真是的,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不就是没看对眼嘛,好啦,时间也不早了,你快点去洗澡睡觉,热水我都给你放好了,有什么明天再说......”
“妈。”
“你说那姑娘也真是的,照片上看着文文静静的,还知道用眼泪当武器,搞得她爸妈还以为她被欺负了呢。能怎么着啊,我家安生从小就最乖了,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又怎么会去欺负别人?我生的小孩,我还不知道吗......”
“妈。”
眼眶烫得厉害,胸口也一阵阵发堵。这一次没有容念陪着他,鼓励他,可是他还是要鼓起勇气来,将要说的事说明白。
母亲推搡他的力气比平时大很多,一点话口都不给他留。陈安生轻轻握住对方的手腕,制住对方的动作,“妈,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就像待在密封袋里,每呼吸一下就要多耗掉一分氧气,陈安生转向沙发上满面怒容的父亲,“爸,那个女生哭是因为,我告诉她,我没法和她在一起。”
“我没法和她在一起的原因是,我喜欢男的。”
他松开了母亲的手,对方擡起手,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发黄的墙皮有一部分无力地脱落下来,陈安生头晕目眩,却依旧站得很直。
十秒?半分钟?他无法确定寂静维持了多久,只在勃然大怒的父亲将茶杯扔过来时,下意识将啜泣的母亲挡到了身后。
滚烫的茶水浇了他一身,父亲站起身走过来,盛怒之下推了他一把,陈安生没能站稳,摔下去时被陶瓷杯的碎片扎到了手心。
从小到大,父亲对他的严厉也仅仅是体现在训话上,鲜少动用武力来收拾他,或者说他做犯的一些小错误也远远没有严重到需要被动手打的程度。
当然了,也有很多父母是不管孩子犯错大小,都会统一采取棍棒式教育的,直到小孩承认下不再犯了才停手。陈安生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没有出生在那样充满暴力、是非不分的家庭里。
手上的伤口不算小,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向来脾气很好的母亲泪流满面地挡在他面前,前所未有地对父亲大吼,“干什么,你要打我小孩,不如先把我给打死算了!”
父亲气极,却又不可能朝相濡以沫的妻子动粗,只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母亲又转过头前所未有地吼他,“还在那发什么呆?赶紧去医院!”
陈安生在眩晕中艰难地挪到门口,换回原来的鞋,打开门离开了父母家。头晕得太厉害,他下到最后那几级台阶时不由得踉跄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头朝地栽下去,有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稳稳地扶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