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脚镇
烛灯接管天光之时，脚窝客栈酒吧有如刚刚煮沸的热锅，人声、酒气、汗味与脂粉香蒸腾弥漫。
散发松油与木香的粗放梁柱，切分出两层草原风浓郁的宽敞格局。
吧台旁原木阶梯上，一个苍老、沉厚的说唱声，在觥筹交错、语笑嘈杂中独占视听。
“天选灵童啊，据说起自上个天佑历纪元，甚至有说法是传自上古神佑历时代。古老的门派、家族势力在天现异象的地区，秘密甄选儿童进行特别培养的独特仪式活动。所谓‘天出异象，地出人杰’，故老相传。”
“在二百年前啊，南地发生的灭童惨案，据说就是为争夺天选灵童而起……事件在当地影响恶劣呀，那里人至今仍对选童心有余悸，可怜天下父母心，还是看顾好自己的孩子，宁不去做天选人。”
一身浅灰胡麻布袍的老吟游诗人，结束了一段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的传闻说唱，端起客人的赠饮，眯缝起布满皱纹的双眼细细地啜着。
“啊？”“哦”“原来是这样！”众人表情各异，消化着昔日旧闻。
“你这是什么话，南方光辉帝国，那是远在千万里之外的事，我们北方战旗帝国什么时候会发生杀孩子的恶事？”
“砰啪！”酒吧中央，一位形容彪悍的红胡子剑士捶拍几下厚板粗腿的硬木长桌，然后一手握着陶罐，一手用力挪了挪屁股下沉重的黑桦木低背椅，一仰脖吞下罐中最后一口辣酒，不满地亮着嗓门道：
“再说，天选灵童，是上天的护佑，是人们尊敬的未来护国勇士，国家都公开承认合法了，做家长的就应该支持！”
“嘿，天选灵童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的好事，谁不想啊。可惜我怎么没赶上公开天选这种好时候呢。这不，如今只能接些公会的低级任务口混饭吃，嗝……也只能喝喝这等低劣的苦茅酒。”
一道骄傲、细慢的拖腔将客人们的注意拉到了另一桌，这位穿青灰色嵌丝法袍的中年魔法师，腰子型脸上带着些悻悻，双手小心地棒着兽角杯，强憋半晌，吐出一个象他话语一样酸涩的酒嗝。
红胡子乜斜一眼对方的袍服，便低头闷声不响抄起了另一只酒罐。
炫耀！周围人看向魔法师的神色，有羡慕地舔舔嘴、有嫉妒地咬咬牙，更多是不忿地翻翻眼。要知道，苦茅酒清澄醇厚，最醒口舌，在这边境之地，已经算是高档货了，并不廉价。
其实，在座的人对魔法师所言大都心知肚明：成为天选少年，意味着令人炫目的天资与成就；意味着贵族待遇以及良好的教育和培养。在这等阶分明、贵族稀少的大陆确实是一步登天。
不过，天选灵童虽说已经是传承几千年半公开的秘密，而且很多家长们对此也趋之若鹜，但由于传闻接引过程总是伴着凶险又涉及儿童，这种活动在前两个纪元时代始终没得到各地明面上的支持与认可。
甚至，到本纪元初，南方大陆令人尊敬的圣牧师、教皇波茨更是亲自出面，封禁了日渐公开的天选活动。
“听说这次的天选范围只限科纳尔郡这一处，怕不会又要引起争夺事件吧？”
临窗雅座处，说话声和缓的团脸老头目光中闪着算计与担心，腰间挂着的炼金秤和数珠，表明他是个游走于帝国与王国间的行商。
“怎么会？”倚靠在吧台边、一身本地平民打扮的中年大叔，目光在吟游诗人、魔法师、剑士与商人间逡巡了一圈，厚嘴向天呶了呶：
“王国归属帝国管辖，上面就得负起责任。两大帝国和几大行会不是联合发声明了：天选期间各方取消敌对状态，暂时放下一切摩擦冲突，天选为大！再有，不是说了嘛，以后天选活动每三到五年公开举行一次，而不是传统的十几、二十多年一次，机会多多，用得着那么下死命、抢破头么。”
“但愿不会，听说王国甚至帝都，都已经派兵过来防范了，是不是真的啊？”
行商示意媚眼暗瞟的吧女给吟游诗人再送杯淡饮，边参与议论，边欣受着酒吧老板投来的讨好、感激目光。
粗鄙的淡饮只是本地草原常见的一种沙青果汁，微含甘酸，没什么可品味的，老吟游诗人举起桦木杯示谢后，环顾一眼酒吧众人，仍旧低头慢慢饮着，似在用心品味酒客们的各种惊叹和嘈杂议论。
“三年一选，哪有那么多异象？是降低标准了吧？”
沙哑中夹着阴阳怪气，人们循声音纷纷把目光投向靠角落的一桌。
“也是，停了两百年了，老辈精英凋零得差不多了，现今多备些注水人才也情有可原，看来天选的名头以后要大打折扣喽。”
身形斜倚，交叉腿搭在桌沿，脸色蜡黄的矮瘦佣兵，一边揶揄，一边举起兽角杯深嘬一口小酒，目光肆无忌惮地扫着面前吧女的饱胸肥臀。
“你，小子说什么呢，小心家、家长们撸你，不服，出去决斗……”
红胡子剑士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又似乎是看不惯小个子佣兵的猥琐，红着脸摇晃着站起，呕出个酒嗝，气呼呼地整了下皮甲，“噔噔”两步跨过去捉住小个子的青皮坎肩就向门外拽。
与剑士同桌的三个人急忙跟过去劝止，酒吧里嬉笑怒骂声、口哨声顿时吵成一片。
在酒客们沸反盈天、如火如荼地议论、争执之时，“咣当”一声，酒吧大门被人从外面用大力打开了。
敞开大门处，两名脚步沉稳的银甲骑士跨了进来。
“帝都近卫军特派天选巡检，特殊时期，临时征调佣兵执行帝国公务，请配合。”
躁动的酒吧瞬间安静下来！几息后，“嗡”地一声，压低的议论迅速传进说话骑士的耳朵：
“天选不是在后半夜吗，这时候会有什么临时公务？”
“怕是出事了吧？”
环顾一圈酒吧众人，站在前面的骑士眉头几不可查地挑了挑：“基本都是废物，还好任务只是去救人而不是上战场。”
来人正是第勒文。
此刻，uU看书他又在脑中回想了一下刚才那位令人惊奇又好笑的“鸦骑士”给出的情报：跺脚洞、晃动、塌裂、小男孩掉落，很深。
自己亲自验过那只渡鸦颈间闪亮的特制家族徽章，勾勒精美的银鸦盾纹决计不是假货。真不愧“不拘一格跃马王”，竟有这样风骚的领民。
刚听说托口信来的那个伦恩，可能就是今天见过的二个萨罗族孩子之一，第勒文就知道自己的劳碌活来了。瞧乔治那一脑门心思，唉，交友不慎啊。
“有个孩子掉下地洞了，需要人手搜救。有马的、熟悉攀登的请援手。”
“啊？哦！”众人面面相觑。孩子，可正是这酒吧里的敏感话题。
“我去吧，我对侦查地形比较在行。”抢先报名的居然是那位猥琐男子，正揪着他衣领的红胡子剑士一楞，不由松开了对方。
“我……”想到自己孩子今晚天选的紧要，红胡子犹豫了。
“我有马，还能提供马车，骑士大人。”行商站起来对第勒文施了一礼。
“感谢，嗯，今天参与救援的，帝国都会记录功勋……”
“骑士大人，我去！”“我也去，我有照明术……”听到会有难得的功勋奖赏，吧里众人哄然响应。
“很好，你、你、你，还有……你们，临时编入我的小队，我叫第勒文。一切听我号令，目标，跺脚洞，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