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 - 尘河酒 - 千厮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当前位置: 30读书 > 历史军事 > 尘河酒 >

鬓边

鬓边

易涟清拿他没办法:“好好好,你做西宫娘娘,没人能跟你抢。”

陆端忍俊不禁,低头断断续续地笑起来。

“说正事,”易涟清说,“这位皇太女来找我们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想不出其他理由,可是她又不是一副可信的样子。”

陆端说:“皇太女野心勃勃,要先稳住我们,口头自然一切都好。”

当然平心而论,皇太女比小皇帝更适合做皇帝,杀伐果决还有胆识。可是对于他们来说,更适合做皇帝的不一定对他们更有利。

小皇帝眼下虽然离心离德,但至少还有些情分在,就算将来还政,不至于赶尽杀绝。

皇太女可就不好说了。她不会容忍一个异姓王爬到自己头上,也不会容忍陆端像现在这样把持朝政。

两人商议片刻,让人盯紧了易家和皇太女,一时双方僵持,竟然呈现出一副和谐场景,吓得小皇帝吃药时总是胆战心惊,觉得这群人随时都会要了自己的命。

打破僵局的是皇太女送来的一份东西。

管家听到是易家养女送来的礼物,就察觉出不对。皇太女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多,但易涟清早有吩咐,凡是易家送来的东西都要小心对待,因此才没错过那至关重要的账本。

皇太女将易家多年经营的罪证,全都送到了易涟清的手上。这一举动几乎是毫无掩饰地告诉她,皇太女与易家并不是同一艘船上的盟友。

甚至她急于寻求一个契机,摆脱易家。易涟清对易家行事风格有所了解,知道他们一向喜欢把所有东西都牢牢抓在手中,而皇太女既然不能容忍陆端插手,自然也不会容忍易家插手。

只是……

“你真的决定要让她取代陛下吗?”陆端问。

易涟清给窗子下面的几盆花浇了水,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她似乎也很是犹豫,毕竟关乎一朝一代命脉,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成为千古罪人。

“我不知道,”易涟清说,“平心而论,她是太子哥哥的女儿,谈吐之间见其修养。可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到底不必。”

小皇帝还在皇位上一日,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一日,他们不可能为了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太女去动摇小皇帝的地位。

易涟清正在与陆端商量,连华从房梁上跳下来,在外面敲了敲窗户。两人止住话音,陆端过去打开窗子,连华见到是他,脸上的笑容淡了淡,还是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

连华同陆端之间的过节纯粹是因为陆端太招摇,每次跟在易涟清身边的神情都好像是在对她炫耀。

连华从窗户翻进来,懒得理会此人洋洋得意的嘴脸,向易涟清说:“陛下昨夜发了阵急症,幸亏太医一直候在旁边,稳住了状况,今日看着已经好多了,据说是再温养一段时间就能痊愈。”

“难得一个好消息。”易涟清说。

“还有一件事,”连华说,“章德太子那个女儿的事情传得满城风雨,现在都知道有个正统的天命之女,易家又说是什么火凰降世,现在都议论纷纷呢。”

小皇帝的病刚好一点,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传出这种消息,就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最好小皇帝惊惧之下一命呜呼,皇太女便能够顺理成章地上位。

“流言我们管不住了,就算要管易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易涟清说,“我先前让你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陆端不明所以:“什么东西?”

连华行走江湖多年,脸还是忍不住红了红,带着点埋怨说:“叫我去偷这种东西,知不知道接口有多难找,大内总管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易涟清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从连华手中接过起居注。她有些疑心,尚未被证实,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翻开封面,书中的字一个也读不进脑中。

陈阳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婢女正站在身后替她梳头,挽着复杂高耸的发髻,在其中插上华丽的发簪与装饰。

“不用这么麻烦,”陈阳冷冷地说,“我又不是花瓶,又不好看。”

婢女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今日有不少人想要一睹殿下风姿,自然是要盛装打扮一番的。老爷吩咐我们,务必要精心伺候殿下。”

“别叫什么殿下,名不正言不顺的。”陈阳说完之后,转过头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她幼时跟在母亲身边,母亲在梳妆打扮齐整之后,就坐在那里,一日复一日地望着窗户外面。

她曾经疑惑过,凑到母亲身边去,想知道母亲到底在看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一棵树、一树花、一只鸟。她不知道那些有什么好看的,直到她坐在这里,穿金带银,衣着华丽。

她甚至比不上母亲的处境。她身边还有太子,下了朝,太子会短暂地陪伴她一段时间。每到这时,母亲像是画中人从纸上走出来,忽然鲜活,可是等到太子离开,又重新变回纸人。

太子妃是个毫无错处的大家闺秀,出身高贵,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与太子门当户对,婚后打理内宅事务从未出过差错。唯一一次叛逆,就是带着她离开京城。

陈阳没有问过她,当初带着她离开,究竟是因为觉得她是女子,还是想要带着她远离这些争端。她不敢问,害怕听见母亲对自己的评判。

但是当易家的人找上门来,母亲将那些人关在门外,问她愿不愿意去京城。她似乎觉得她还不明白去京城究竟意味着什么,张口想要对她说明,可是看见那双坚定清澈的眼睛的时候,母亲就没有再说话了。

“你送到我身边的时候才那么一点大,”母亲说,“明明一点都不想认我做母亲,可是他们要你叫,你就乖乖地叫了。”

“从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我不一样,”母亲摸了摸她的头,母亲从来都是母亲的样子,温柔慈爱,可是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陈阳始终没有看清。母亲说,“你比我有出息得多。”

可是在易家,作易家的牌匾、易家的旗帜、易家绑架来用以谋权篡位的幌子,她迷茫。母亲说她有出息,可是她作易家的傀儡,将来作大梁的傀儡。

她不甘心。她从来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看见易家人的面孔和神情,就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她没有被他们信任,但他们也没有重视她没有防备她,易家人眼中,他们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想到她宁可鱼死网破,也要把账本和罪证送到陆端手上去。

“殿下,”有人在门外敲了敲,弯着腰,很是谦恭,“众人都到齐了,等着陛下赏脸。”

镜子里的人面无表情,口脂鲜艳,红得像血,她从袖子里取出帕子,擦掉了那一抹红色。

她在婢女的指引下走进大厅,丝竹一刻也没有停歇,熙熙攘攘的人群只安静一瞬。她知道他们的安静是给她肖似生母的那张脸。

她不知道母亲姓甚名谁,至少听人说有一张相当美丽的面孔,才会被父亲收入宫中。

他们惊叹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的容貌美丽,甚至不是为了她与父亲相似的眉眼。遗孤、皇太女、未来的新帝,都只是他们手中的玩意而已。

陈阳没有表现出不悦,她的表情甚至纹丝不动,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目光扫到的人,都已经在灭亡的边缘,还浑然不觉地吃喝着。

他们窃窃私语:“这就是皇太女?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一个歌伶舞姬样的人物。”

字体大小
主题切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