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 - 尘河酒 - 千厮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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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

庭院深

她察觉不到自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切感官被封存起来,只剩下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有人一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声音急切,她听不清也听不明白,只是呆愣愣地站在空白里。

她的肩膀被人抓住,有一只手在她脸颊上抚摸,摇晃着摩挲着。

这时候心脏才像是重新跳动一般,在她胸口横冲直撞,巨大地痛苦让她一瞬间倒下,半跪在地上,徒劳无功地安抚着它。

身边那人也慌了神,跟着她跪下来,搂住了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

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滚出来,可是她仍然是茫然的,感觉不到任何感受,甚至连眼前的景象都难以分辨。

找不到自己的手脚,她试着站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还是那人搀扶她的胳膊将她从地面上拉起来。

视线重新聚焦,这一次,她看清了面前忧心忡忡的陆端,他俊秀的面孔看起来那么陌生,说出的话也像是被阻拦在半空,什么也听不清。

陆端简直要吓疯了。

他在院里听见一阵吵闹,便猜想到是易涟清出了事,但他没有想到她竟然能突破重重阻碍跑出来,因此慢了一步,在易涟清之后赶到。

他远远看见了刽子手高高举起刀,冲上前去捂住了易涟清的眼睛,谁知她好像凭空变成了一张纸人,轻轻一碰便倒了下来。

任凭陆端怎么叫她怎么摇晃都是一副怔愣的神情,陆端是听说过人能吓傻吓死的,因此慌忙叫喊,期盼她能给自己一点反应。

易涟清短短几日竟消瘦了那么多,肩膀上的骨头硌着他的胳膊,像是要被风吹倒一样,一张惨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便不太对。

她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时人群已经把那个缺口补上了,只剩下些许从缝隙之中透出来的血迹,似乎一直蔓延到了脚下。

易涟清摇摇晃晃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突然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陆端一把抱起她,禁军没人追过来,他就带着易涟清进宫求见光诚帝。他知道易涟清不想见到他,可是只有光诚帝网开一面,她才有一条生路。

他顺利将易涟清带入自己的寝宫,找来太医为她医治,说是惊惧太过,急火攻心,需要静养。他送走了太医,转头看见光诚帝一言不发地站在他院门前。

“陛下。”他走过去见礼。

“不必多礼,”光诚帝淡淡地说,“云涯醒了吗?”

他如实说还没有醒来,光诚帝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推开门走进去。他站在房门口,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进去。

光诚帝总不会光明正大地害她,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但他总觉得不安,咬咬牙,宁可让光诚帝斥责自己,也要跟在后面。

光诚帝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易涟清,在睡梦中仍然紧紧皱着的眉头。他伸出手摸了摸易涟清的头发,似乎有着无限的怜惜和慈爱,收回手却仍然是冷漠的帝王。

他说:“这些日子云涯就住在你这里,你替朕照看着。”

陆端纵使有千万般思绪,眼下都压下来,一边揣摩着光诚帝的言外之意,一边跪下来说不负所托。

光诚帝最后看了一眼易涟清,叹了口气,转身带着内侍和宫女离开了。

他走进去,易涟清已经睁开眼睛了,正看着帐顶一动不动,他松的那口气还没吐出去,就又提起来了。

陆端走近,坐在床边,易涟清仍然一动不动,眼睛并不转动,好像个木头娃娃一般了无生机。他试着喊她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他又请人来看,太医们只是摇头,开些不痛不痒的药方,说是温养,至于什么时候能清醒,根本说不准。

皇后和几个嫔妃来看过几次,带着华贵的衣服和首饰,不过是将她打扮成衣着光鲜的玩偶罢了。坐在她身边假惺惺掉一两滴泪,说几句可怜的孩子,作秀给光诚帝和天下人看。

每到这时,陆端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观,见皇后要给易涟清喂水便插手接过去,也不管得罪不得罪的了,时间差不多便下逐客令。

皇后她们当然不把小小的世子放在眼中,可是都是高门贵女,没让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过,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纷纷告辞了。

后来闲杂人等就来得少了,光诚帝听说易涟清睁眼之后再也没来过。

本朝风气再开放,男女有别,他们的婚约没有正儿八经地确认过,光诚帝将她安置再陆端的院子里便很不合规矩。

陆端从不和她单独待在一起,至少有两个侍女同时在场,也不多待,每天不过一两个时辰,来给易涟清念念书或者陪她在院子里坐一坐。

他放下书,看着她:“我盼着你醒,也怕你醒,若你在梦中能过得顺遂,或许永远不醒来也是好事。”

易涟清自然不回应他,少女一身雪白的衣裙,坐在纷飞的杏花中,不知迷失在哪年哪月。陆端叹了口气,替她拂落发间的花瓣。

易涟清醒来是一个下午,眼睛还没有睁开,眼泪先顺着眼角流入发鬓。

陆端用手帕帮她擦掉,相对无言,易涟清紧紧闭着眼睛,侧脸的水迹越来越多,陆端帮她擦净了脸,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走出去关上了门。

片刻后,房间中传来压抑嘶哑的哭声。

陆端知道,易涟清真真正正醒过来了,要面对这惨淡的现实了。

等到哭声停歇,他烫了条热面巾,吩咐人去煮些梨汤来。易涟清已经平静下来了,要接过面巾,他微微躲了一下,亲手将毛巾敷在她眼睛上:“你醒了。”

“嗯。”易涟清哭得嗓子沙哑,又久未说话,一个字也讲得艰难。陆端也就安静下来,坐在她身边,面巾凉了便在热水中泡一泡,替她不断敷着眼睛。

眼睛上肿胀的感觉消退不少,易涟清取下面巾,一眼便认出来自己是在宫中,一时间,千头万绪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过去没有解决的问题,未来的打算,桩桩件件压在心头,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有一瞬间她想,不如就不管了,爱怎样怎样。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便如同燎原大火,把其他所有念头烧得干净。为什么要让她来面对这些事情呢?为什么她不能像其他女子一般将一切都交到丈夫的手上去。

只要她开口,陆端一定会帮她把所有事情都筹划好的。

她看向陆端的眼神里带了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求助,正要开口说什么,被端梨汤进来的婢女打断。

“你嗓子哑了,喝点梨汤会好些。”陆端从托盘上端下碗筷,“小心烫。”

到了嘴边的话被咽下去,易涟清接过碗筷,一勺一勺地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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