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十走水
第10章十走水
杂物燃烧后的刺鼻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杞瑶眼泪与鼻涕齐流,他把帕子翻过一面捂住口鼻,奈何那帕子本就脏了,是如何也抵不了这铺天盖地的焦味的。
正当这时,一只手优雅地探到他眼前,杞瑶顺着那手中的丝帕一路往上望去,视线划过修长而有力的五指,肌肉分明却又不虬结的小臂,覆盖其上的束袖口玄黑武袍很是漂亮,孔武有力的完美肩线,最后,他看到了谢渠气定神闲的脸。
“多谢。”
杞瑶知道此时没必要逞一些无谓的强,从谢渠手中接过帕子,捂在嘴上。
“……怎么是湿的?”杞瑶疑惑道。
谢渠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玩味般凑到杞瑶耳边,用气音吐出二字。
杞瑶:“!!!”
飞廉也惊了,正欲递给谢渠的帕子停在半空,这一块方才也在门口水缸里浸过,水正沿着帕角滴滴往下坠。
他内心简直痛不欲生:殿下何时变成了一副登徒子采花贼的浪荡模样?
杞瑶往一旁退了两步,余光撇见门口积雨的大缸,心下了然,谢渠倒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不过是在门口说了两句要撬东宫墙角的话,谢渠便要记到现在,实在是令人头疼。
他将手里原属于谢渠的帕子一揪,挡住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两颊没褪尽的浅红,再不与东宫二人说话了。
飞廉微微皱了眉头,用眼神询问自家殿下这可如何是好,谢渠却气定神闲,示意他不必着急,自己有的是办法。
“咳,本王以为,纵火之人能在宫内纵火,须得熟悉宫内布局,十之八九是宫内之人。”
杞瑶蹲在地上,不知在找些什么,独独不理谢渠。
飞廉心道能给殿下颜色看,殿下甚至还乐在其中,细数过往,杞瑶还是独一人,杞大人当真是有些本事。
不过杞瑶忍心晾着谢渠,他却不忍心,因而开口说:
“殿下怎知不是宫外之人前来纵火,又找准时间差出了宫去?”
谢渠自己却不嫌尴尬,足尖轻点,身不染尘落在了杞瑶身边,接了后半句:
“裁正司这位兄弟也说了,巡防未曾看到可疑之人,可见纵火者在纵火后未曾急着离开,我猜,此人一定还在宫内,甚至极有可能是宫内之人。”
杞瑶终于起身,赞同道:“不错。”
在他身后,谢渠向飞廉抛去个眼神,杞瑶会在千万种事上不理他,却唯独不会在与查案相关的事上耐得住。
不过一行人的视线很快又被杞瑶吸引了,但见他退至门口,摘下那柄被熏黑的重锁,仔细观察后重新演练开门复又进入堂内的过程,在这一视角,室内的狼藉尽收眼底:
“我们一行人,骤然进入分不出什么,但深入火场仔细看过,还是能分出差别。”
余下几人一致的没有打断,自觉跟在杞瑶身后,随着他的步伐而动。
杞瑶先走到库房西边的位置,随手拈起一块灰烬,指尖用力将其搓开,块状的粉尘便从他手中落下。
飞廉不解其意,自己也捡了一块,却撚出一滩细碎的黑色粉末。
“诸位再随我来。”
他们再绕到东边,杞瑶又一次重复先前的动作,沙似的黑灰洋洋洒洒飘下。
“敢问殿下,几位,可看清楚了?”
庭燎见飞廉满脸疑惑,自己也不遑多让,故而主动上前问道:
“大人您手中的灰烬撚开后,第一次是为碎块,第二次则为碎末,可这位大人两次撚开后都为碎末,又当如何解释?”
谢渠道:“简单,我们一行四人中,仅有杞大人一人不曾习武。”
因此也就解释得通了,由最初的大火烘烤后的地方,必然比火焰蔓延后波及的地方燃烧时间更长,也烧得更充分,纸质物燃烧后本就脆弱,稍一用力便会碎裂开来,习武之人行为处事总会不自觉用上内力,哪怕只是些许,也足够让这般的蛛丝马迹灰飞烟灭。
杞瑶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说道:
“不止如此,若拨开了西边那堆东西,还能看见内里有零星的完整书页,而东边则不然,里里外外都烧透了,因此我推断,火是从东边开始烧的。”
倘若这一推断得当,他们便可大大缩小搜查范围,飞廉与庭燎二人闻言,大大松了口气,脸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不过这欢乐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另一人打断了。
“此言不然,无论屋门院门俱在西面,纵火者何苦绕道东边,既是翻墙又是塌瓦,费功夫不说,还容易留下踪迹,若我是纵火之人,定当选西面纵火为宜。”
“殿下并非纵火之人,又焉知纵火者所想如何?臣以为该拿现有证据说话才是。”杞瑶不甘示弱,又解释道,“诸位不妨去门上看看,无论门还是锁,都无法找到破坏的痕迹,我认为纵火者不一定是从正门进入,与其千方百计找钥匙,不如直接从东面翻墙进来才最有可能。”
飞廉道:“据我所知,东瀛有飞来岛,岛上有奇人,擅异术,为何不能是纵火者用了异术开锁?”
杞瑶摇摇头:
“奇技淫巧,意在开锁破局,我想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作奸犯科之人会开了锁进了屋后,又在临走时折回来将锁还原锁上,有无这一技巧暂且不说,直接将其带走岂不是更好?”
确实如此,飞廉摸了摸下巴,垂首不语。
屋子两侧的窗被火舌舔过,再起不上什么作用,室内遇火后的难闻气味一点一点淡去,凉风袭来,地面堆积的厚厚一层物质残骸抹去了几人开始的足迹,空气又静下来。
谢渠始终在低头思考,待得杞瑶话毕,他突然迈出门去,到得院中,杞瑶知道他大抵是又有了新的突破,也跟着出去。
春风刮得正劲,院外的浓云再不见踪影,只需离了这一方院子,院外依旧是鸟语花香,春和景明,天井外的晴空中不时有飞鸟掠过,身形潇洒。
雁阵惊寒早已远去,所有扑朔迷离的真相,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都被困在了这一方小院中,留给他们四人烦忧。
谢渠擡手一指东面的院墙:“这院子东墙比西墙高上不少,杞大人所说自东翻墙而入怕是不妥,纵火者合该从西边进来才是。”
于是谢渠当时在院子里四处走动的行为也就有了解释。
杞瑶先前显然没想到这处,此时乍然意识到,一时也想不出反驳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