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为什么要去做?
桌上的菜已经凉了。
殷木槿夹了段菜梗放进嘴里,机械地嚼着,尝不出想要的味道。
他说只能当朋友后,沈玦没有表现出特别大的反应,只是抹去了眼中的光点,黯淡着,从喉咙里挤出了个“嗯”的音节。
他也只能回个“嗯”,说:“就这样,吃饭吧,天太冷了,菜凉得快。”
沈玦就乖巧地垂下头喝粥,时不时夹些菜放进嘴里,嚼东西的时候也没有声音。
这样的情状实在尴尬,比在平阳的那段相处还要难熬——殷木槿有些后悔说出这样的话了。
或者说,不是后悔,是冲动后惯有的类似于悔恨的无措感。
但饭还是要吃。
只是时隔多年,他再一次生火做饭,也没能有个人评价味道如何,自己也尝不出来好坏,于是无从知道自己的厨艺是否有了些进步。
但这样也好。
饭后,分别前,沈玦提出要送,被他拒绝。
他一个人出了房间,最后扫了一眼不见生气的木槿树,循着记忆中的蜿蜒小路,离开了这座府邸。
几日后,殷木槿收到一封迟来的信,寄信的是平阳的那对老夫妇。
那日为了让两人宽慰,他嘴头应下代他们向沈玦道谢报平安。
可后来想想,他无法有理有据地向沈玦解释,自己是怎么遇见那对夫妇的。
于是便着人去了一趟,帮夫妇二人代笔写了封信。
现在信到了自己手里,他得规划一番,如何做才能让这封信跳过自己,送到沈玦手里。
然而,在此信送出之前,他先收到了靖王邀他同行,共赴皇帝寿宴的邀请。
听到这个消息,反应最大的是殷九:“主子,您要赴宴吗?”
不等他回答,殷九又说:“您让我查的影族的事已经有了些眉目,如您所料想的,影族的人已经渗透进了朝堂,您若赴宴,属下不敢保证他们认不出您。”
十六是和殷九一起赶来的,闻言却摸不到头脑:“什么意思?上次劫人的时候主子蒙面了啊。”
十六说的是被沈玦半路截胡那次。
三人当然记得,可严重之处不在此。
殷九把帮不上忙的十六赶出去。
“主子,七年前,灭上官家满门的就是影族人,您就是那时候被……”殷九顿了顿,“皇帝寿宴,文武百官都在,您若现身,万一有人认出您——”
殷木槿摆手,示意殷九不必说,他都知道。
世人眼中,影族这个祸害已经被先帝铲除,任谁都想不到,漏网之鱼不仅存在,还渗透进了我朝各处,甚至和当今皇帝都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如前段时日他对沈玦所说,七年前沈玦生辰那日,他看到了最不可能出现在云州的人——林清堂。
那晚,他放不下心中的疑虑,远远跟了上去,就见林清堂被人护送着从侧门进了上官府。
当时,上官家的整个府邸已经陷入混战。
不知是因为上官洵手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还是他格外惜命,府上的守卫众多,并且都武功高强,以至于两方人马一时难分胜负。
藏在暗中保护上官洵的人都被逼到了明处,这倒是有利于他。
他凭着沈玦教过的一些武功,翻上屋顶,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下面混战的人,有一个是沈玦。
他是在那个夜里第一次见到上官洵,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作为一位预言影族是我朝最大祸患,说服先帝出兵讨伐的祭司,他显得有些过于年轻了,皱纹不显的脸上刻着不可一世的傲气,哪怕是面对当时已经贵为太子的林清堂,依旧盛气凌人。
他当时离得远,几人又刻意压低话音,他听不到内容,只能远远看见上官洵的脸色由桀骜变成嘲讽,甚至刀架在脖子上,依旧高仰着头颅,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
到了末尾,许是知道定是活不成了,上官洵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不再压低声音,而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趴在屋顶的他尽力压低身形,勉强捕捉到一些词句:“……那又怎样,没人在意的,你看……活着,现在还有人……”
可惜他没能听到最后。
一是那刀突然暴起,削下上官洵半张脸,激昂的措辞变成了痛苦的嚎叫;二是他的脖子突然被利刃刺入,猛然尖锐的刺痛仿佛一瞬间就将他全身的温度抽走。
当他被押到那群人面前时,上官洵已经变成了一滩肉泥,林清堂已经不见踪影。
地上的血还是鲜红色的,没来得及凝固,泥浆似的流到他膝下,很快爬上他早就被雨水淋透的衣摆,黏糊地贴在肉上。
那时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恐惧,甚至算得上平静。
其实早在刀刃抵上脖子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做好并接受最差不过一死的可能。
又或者,在更早些的时候。
可是,当他抬起头,看到兜帽下的那张,陌生却熟悉,分明只见过一次却成为他无法摆脱的梦魇的脸时。
他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拼命挣扎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