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香味
沈冬月性子虽然泼辣大胆，却也是如假包换的小女子。
从小到大街坊邻居都夸她长得秀气，而姓梁的竟不把她当女子看，语气还甚是鄙夷，沈冬月直气得咬紧牙关。
但她这个人向来喜欢看别人生气，轻易不让人气到自己，就算真生了气，也绝不表现出来。
她不屑地斜睨梁笙一眼，轻嗤一声，面儿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不仅如此，她还抿着嘴微笑，赞许地点点头：“梁公子果真有眼光！”说着掰起手指数：“我娘、我屏哥，还有我那人面兽心的师父，都夸我比男子都能干！”
“哼，你还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梁笙一阵无语，心想：“世上竟有如此厚脸皮的人，”冷声说完，转身下楼梯。
沈冬月跟在他身后，提着裙裾，冲着他乌黑高发髻后脑勺喊：“你不服么？不服怎么还要我帮你找师父？还不是看上了我的本事……”
“你！”梁笙突然转身，冷淡的眸底已染了愠色。
沈冬月急忙止住脚步，心想：“还没见过他恼过，怎么忽然就生气了？我哪里说错了么？实话实说嘛。”
他垂了垂眼帘，再看她时又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
“我与你有救命之恩，你此生是报答不完了，我让你帮我找师父，是成全你，好叫你有机会报恩，而且你还求我教你武功，所以，你该庆幸还有这一点的本事，否则我留你在身边有何用？”
这回，沈冬月是真被气到了，拳头攥的紧紧的，不想这一动，却碰到了袖里的那个沉甸甸的银元宝，她胸中积着的一团火气登时消散，心道：
“他又有钱，武功又高，我就当他是我的金主，想当初，在衙门当差时老娘不是还要受上司的气？如今我处境艰难，跟着他还能混口饭吃，他可是我的救命稻草，万万不能得罪了。”
在六扇门挂职那三个月，沈冬月跟着周屏每天就是在破案。
俩人在路边茶摊儿吃口茶，周屏都要考她那卖茶的老汉有什么外貌特征及癖好习惯，以至于过去三个月她天天做梦不是在研究“无名尸体”，就是在东奔西跑查案。
所以如今，沈冬月委实技痒，而且她为了讨好“金主”，因此查起梁笙师父的失踪案就格外的卖力。
她先是从客栈店员着手调查。
梁笙是客栈的贵客，他说要问店员几句话，所有人就都聚在后院亭下等着。
沈冬月早早在亭子里候着，她戴着白纱罩子，一身美丽贵气裙衫，静静站着，倒真似大家闺阁中的女子。
她一走近，一众人皆安静垂首，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面纱下，传出她轻快的声音：
“我问你们，梁师父失踪那晚，你们可有发现什么异常？你们都在做什么？当晚可有见过或为梁师父办过差？都好好想想，不论想得什么，都尽管说出来。”
她话音刚落，店小二、后厨师傅、铺床打扫的杂役便纷纷议论起来，都说自己是正常侍奉，并无不同之处。
沈冬月透过薄纱，打量着各人，也没发现端倪。
不过，这也实属正常，梁笙说他师父武功奇高，来无影去无踪，这些凡夫杂役又能知道些什么？
群访这一条路不通，她就准备去别处找线索。
可是临让众人退下时，她闻到前面厨房飘来肉香，口涎顿生，忙对店小二说：“送一盘炙烤鸭来，我和梁公子要在这里吃饭。”
“我何时说过要在这里吃饭？小二，不必送。”梁笙沉声道。
“你不吃，本姑娘吃，我饿了，小二，记得温……”说话间，她余光扫到一个略胖的杂役神情有异。
方才她问话时，大家都有些紧张和不自然，但这会儿，其他人都放松下来，那胖杂役还是一脸不安，拳头紧紧攥着，眼神也飘忽不定。
她不露声色，仍接着吩咐店小二：“温一壶酒来。”
梁笙正欲开口，她的身子已经凑过来，挨近他耳边说：“有情况哦。”
客栈的人都走后，沈冬月撩裙坐在石凳上，拍拍身边铺了锦绣蒲团的石凳，脆声说：“来来来，坐坐，听我给你讲……”
酒饱饭足，沈冬月和梁笙推开了梁师父房间的门。
这里住宿极贵，更何况是天字号上房，但自梁师父失踪后，梁笙也没想过退房，
所以这里还维持着“案发现场”的原貌。
沈冬月边“啧啧”惋惜这得多浪费银子，一边庆幸这里没再住过别的客人。
门窗紧闭着，推开门的一霎那，沈冬月忍不住轻嗅几下，接着抬手拦下正打算进去的梁笙，“你先在外面等着。”
她踏进去后，又嗅了嗅，低头解下自己腰间的香囊，转身丢给梁笙：“帮你月爷拿着。”
不等他发作，她急忙关了房门，将“闲杂人等”关在了门外。
梁笙听她油嘴滑舌，自称“爷”占他便宜，登时恼怒万分，胸口似堵着一块石头，不由得用力握紧了她的香囊。
这种愤怒恼火的感觉，又让他很陌生。
师父总说他这个人性情寡淡，为人冷漠，也不知仿谁，从小就像佛家转世，不常有悲喜情绪表露，但自他救下沈冬月，就忍不住又气又好笑。
门上的金漆发着暗光，那香囊的香味缕缕传来，他不知不觉地把香囊放在鼻端，轻嗅了一下。
屋内开了，沈冬月飞快地拉他进来，而后关紧了门，说：“有没有闻到香味？”
“什么香味？”
沈冬月道：“你闻不出来也难怪，香味很淡，也就刚开门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进了房间就几乎闻不到了，也幸亏这屋子的门窗紧闭，不然这缕香我也发现不了。”
“是一股甜香，”沈冬月边说边推开窗户，探头出去，问他：“你师父不见的时候，你进来找他，窗户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梁笙也走到窗边，说：“开着的，被店小二关上了。”
“嗯。”沈冬月点着头：“一，你师父失踪前，和女人同处过一室。除非你师父用那种甜香的香料，二，鉴于无人看到你师父从下楼出门，那他是从窗户离开的。不然，寒冬腊月，没事儿开什么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