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终局
第八十二章终局
遥想当日,聚窟州结界破了的消息传遍了天下。
海内十洲的人为此欢庆不已,也认定了能破这结界的人就是背叛了师父的宁不还。
从未有任何人去怀疑奚夷简那已经“死去”的亡妻奚欢喜。就算是太玄仙都的人也永远不会猜到,他们追着奚夷简来到蓬丘时,那不理世事的蓬丘上仙其实早已等在了那里。
聚窟州的结界无人能破。
不。
只要是奚夷简设下的结界,奚欢喜都能破。
宁不还一身本事都是奚夷简所教,怎么会破了奚夷简设下的结界?因为有人主动找上了他,愿意帮他解开那个结界。
宁不还所求的无非是反魂树,而帮他的人却想要奚夷简。
那三百年的爱恨是化解不了的,永远不会随着时光而消散,只会逼疯一个陷入了执念的姑娘。
她想为曾经的爱恨求一个答案,想他过得好一些,却又做不到这一点。
他一躲就是三百年,她不过是想逼他出来见自己罢了。
她知道他一定会逃到蓬丘,也知道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这一路走来,就好像一场混沌的美梦。她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自己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从百年之前,她找上宁不还开始了解奚夷简的一切时,她便已经变得不像自己。
再也回不去了。
奚姬的话音落下后,偌大的宫殿外,再无半点声响。
容和和僵着身子站在原地,没有慌张也没有如释重负,只是忽然有了一个错觉,好像这三百年间作为容和和的生活都是虚假的。
她仍是欢喜,是那个痴痴恋着奚夷简,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痛苦换取他的自由的奚欢喜。
她终于发现,自己从未在那个爱恨交织的美梦中走出来,甚至越陷越深。
刹那间,这天地间空荡荡的好像只剩下了她一人,一如当年她站在沧海岛,目送着自己的丈夫离去。
“欢喜……”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便转身离开。
“欢喜……”
“欢喜……”
“欢喜!”
这一声呼喊近在耳畔。
奚欢喜终是从思绪中挣脱出,茫然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接着,便察觉到了自己掌心的温度。
她扭头看向身侧的男子,却见他只是默默握住了她的手,并未因为奚姬的话露出任何惊讶的神色。
而见她看过来,这男人笑了笑,只是说了句,“这是什么表情?难道我还能不知道这海内十洲谁有本事破我的结界?”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道破了这一路走来的心照不宣。
奚欢喜心中一动,被他握着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想要蜷缩起来,却反被他握得更紧。而他笑着看向了那原本还等着看热闹的奚姬,有些自嘲地说了句,“我可真是像你啊。”
奚姬一愣,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对方又接了一句,“我这一辈子都在想,我怎么能做到与你们毫无关系。可是到头来,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极了你。无情无义,误人一生,却从不后悔这样做。所以,才换来了今日的代价。”
求子不成,本以为自己终有一日能寻到办法,却发现自己这样的“怪物”今生注定不能孕育子嗣。想着浪迹天涯,甚至为此背弃了妻子,到头来,却发现自己只能靠偏居一隅终生闭门不出才能维系性命。
他终是为了过去那半生的浪荡无情付出了代价。
这一路走来,他与欢喜都愿意做对方的戏中人,彼此都并非是存了再续前缘的念头,而是想为这多年的爱恨纠葛求一个答案。可是走到此时此刻,爱与恨又似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只有握着彼此的手时,这天地间的一切才好像变得真实了起来。
“你也会明白的。”他淡淡地看向那个从未以母亲的身份关心过他的女人,语气笃定。
可听完这一切,奚姬反倒有些坦然,还说笑道,“你竟对自己重伤在身的母亲说这些话,真是不孝子啊。”
但这一次奚夷简却什么也没有说。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又掠过了那几个与其有着千丝万缕纠葛的男人,最后落在了宁不还那面目全非的脸上。
“走吧。”他轻轻扯了下妻子的手,带着她转身离去。
直到走出蓬丘时,奚欢喜都没有回过神来,仍想要扭头去看一看身后的场景,可在听到奚姬那歇斯底里的一声喊和宁不还的名字时,却又依稀明白了什么。
“你瞒着我认识了他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奚夷简的声音里终是没了笑意,不知是叹息和惋惜,话音渐渐低沉了下去,“作为师父,我最后成全他一次,从此两不相欠。”
就在他扯着那年轻人的衣襟让对方去死的时候,也悄悄地将对方想要的一切塞到了那人的怀中。
反魂树确实是无法使死人复生,可奚姬还未死,若有人愿意以身做药引,以心头血供养那棵反魂树的种子,终是能与天意一较高下,保下那女人的命。
宁不还到底要做什么选择,那是他的事情。但冥冥中,这师徒之间的防备和算计,还是阴差阳错地给了那年轻人一个达成夙愿的机会。
奚姬恐怕也没有想到那孩子真的能救自己一命。只是不知这一人的性命能不能击碎她千百年来的肆无忌惮,让她知道何为代价。
事情至此,似乎终于终了。
最后一颗反魂树的种子已经没了,奚欢喜最初跟着他踏上这个旅程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两人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他逃命到蓬丘时倒下的那个地方。
奚夷简重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在那里坐下,越过她的肩头看向那片天空,“其实我刚刚骗了她。我不是没有后悔,而是一直在后悔。”
世人说他无情无义,同门的师姐说他故作深情,这些话似乎都是对的,有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会这样觉得。
可唯有他自己才明白,当他走到今日回首过往的时候,想起的不是那三百年间浪荡十洲的无拘无束,而是在沧海岛上那短短的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