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冰冻欲三尺
第42章冰冻欲三尺
李朝定，出生起就被封为太子，自小是圣人和皇后的掌中宝，有名师启蒙，益友作伴，读的是圣贤之书，学的是安邦之道，圣人如此明晃晃的安排，将李朝定的太子之位坐得四平八稳，当时朝野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未来的帝王宝座已是李朝定的囊中之物，谁料圣人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日渐势同水火。
李朝定步履匆匆回到东宫，眼含愠怒，额角青筋蹦跳，宫娥宦官们见了大气不敢喘，一心一意做好自己的事。
这些月来，太子和圣人总是话不投机，渐渐地圣人便对太子冷淡，后来二人政见不合也不似从前那般和睦商榷，反倒每次都弄得不欢而散。
宫娥们上前褪下李朝定身上的外袍时，李朝定已然将情绪收敛好，奈何想想近来之事，无可避免又有些忧愁。
当今天下不太安定，今年税收比以往减少三成，加之南方干旱，丰沃之州郡减产一半，寻常州郡堪堪自保，那些颗粒无收的州郡势必要向朝廷讨钱要粮。
在此基础之下，父亲居然还大肆拔高徭役，不断征人去北方修筑皇陵，百姓家中的青壮男儿一走，家中最重要的劳力就没了，来年耕种怎么办？秋收农忙又怎么办？
再者而言，父亲如今不待见忠臣良臣，偏宠宦官贵妃，将他们的话当作忠言圣令对待，那还要满朝文武做什么？统统叫宦官后妃来上朝罢了！倒省去一笔俸禄和力课！
还有势州等地的刺史任职已满，李朝定主张从京师内调遣官员去地方任刺史，父亲却听信宦官，任由地方举荐，举荐的全是沾亲带故之流，长此以往地方独大，再想要插手就非一朝一夕可改。
李朝定愈想愈气闷，险些砸了手里的茶杯。
“禀太子，左散骑常侍江家江维求见。”
一宦者前来通报，李朝定按下情绪，点头应允，传书房接见。
江维到了书房，李朝定让他不必见外，赐坐一旁。
他来东宫正是为了闻越一事，连日敲击打听，得了些眉目，正要和李朝定商议再做打算。
“依越郎蛰伏所见所闻，魏将军极有猫腻。”江维压低声音，朝前靠，“有人用驿站给魏将军夹送私信，魏将军在看完信件后性情大变，凑巧当时他的发妻逝世不久。”
“后来黄家三郎想起越郎提过魏将军近来宠爱一位姬妾，叫铃娘，二人之间关系诡异，三郎便叫越郎说了样貌身量，拿着画儿去宝明寺走了一遭，还真是有新发现！”
“这位铃娘和魏将军的发妻冯初初十分相像！”
江维和李朝定对视一眼，看见彼此眼底闪烁的光芒。
魏吴的后院没有同时存在过双数及以上的女子，从前只有冯初初，如今唯有铃娘，除此之外，再无通房。
在京师内放眼一望，如此深情之人，一只手难以挑出第二个。
足够特别，一旦发现了这个点，就无法忽视。
江维喝了口茶，继续说：“三郎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办事细致入微，还真的让他揪到了尾巴。宝明寺里有个孤儿坊，有个小女孩说她见过画上女子，在今年开春之际来送过胡饼给她们，后来就再也没有看见过了。”
“依照小女孩所言，冯初初每隔些日子就回来送吃的给她们，窘迫之时可能会隔个两三月，有盈余每个月会来两次。孤儿坊孩童大小不一，并非很多人都认识她，但总归有人记得。这个小女孩以为三郎认识冯初初，攀着三郎的胳膊求三郎带她去见冯初初，并且嘟囔着说‘可惜如今不是菱角的季节了，我攒了些钱想买菱角给姐姐吃的’，三郎一问，原来冯初初喜欢吃菱角，还有个小名，叫菱娘。”
“铃娘，菱娘。”李朝定喃喃道。
“依我拙见，冯初初的亡故，并非外界说的发病身亡，恐有人暗中谋计要了冯初初的性命，而后迷惑魏将军，又操控军中流言蜚语，目的就是为了让越郎战败，让将士和越郎离心。闻家乃堂堂武将世家，若连小小草寇匪贼的作乱也无法平息，坏的不仅是闻家名声，更是在拔去太子羽翼。”
李朝定：“本宫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他见本宫犹老鼠见猫，百般依顺千般点头，要抓他的错，也难。”
没有物证人证，不能凭借一张嘴去指认真凶，何况父亲现在压根不想听他的话，甚至连朝事也很少过问，整日在后宫行宫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李朝定思绪重重，不由叹道：“父亲与本宫自幼感情深厚，却忘了是父子，更是君臣。”
江维：“殿下不必过度忧思，圣人智足才以拒谏，想必只是一时受人蛊惑，任谁都是比不过殿下在圣人心中的地位。”
“殿下不若换一种委婉的方式，重拾圣人对殿下的父子之情……”
……
冬日天寒地冻，本就不爱出门的沈池玉更是深居在屋里。
这是他有记忆以来过得最舒服的一个冬，不必为烧热水而踩雪出门打水，不必为礼节而每天冒雪去大娘子屋里请安。
普通人家要洗一次澡是非常耗费人力物力的一件事，就算家中是有四五个奴仆的人家，洗一次澡也是十分奢侈，挨着水井或水源的还好，否则需要一两个奴仆去担水，来来回回就去了小半日，水有了就要费柴炭烧水，水热后还没洗呢，一个上午就没了，家里的奴仆什么活儿都没来得及做，光顾着照顾主子沐浴。
沈池玉在沈家的时候要洗澡，大娘子说随他怎么着，只要不耽误大家就好，摆明了你沈池玉要洗澡可以，但你不能指使你院外的小厮丫鬟，还有白天厨房很忙不能借用，另柴炭是要花钱的，也得自己出，别想用厨房里现成的。
沈池玉极爱干净，冬日里为了洗澡，一有好天气就和嬷嬷们去打水，攒下的钱只舍得买最劣质的炭，常常烧得厨房乌烟瘴气，没少被说。
即使这样也不能满足五天洗一次的需求，所以沈池玉为了干净，时常擦澡了事，一小桶水凉得很快，他擦得仔细，没少挨冻。
如今好了，王府里有专门的水井，厨房也大，要烧个水不费什么功夫，沈池玉连心情都好了许多。
午梦初醒，沈池玉穿好鞋袜，脚踝上的沙袋依旧在，他已经戴了很久不曾摘下。
披好斗篷，沈池玉独自沿着回廊在府内走走停停。
这斗篷很是暖和，披上后风雪不透，很快闷出一身汗。
雪还在下，外头除了赶路的丫鬟小厮们不见什么人，沈池玉怡然自得，细致赏析府内的景致。
王府的规格比侯府要高，可是承安王府却没有顺义侯府那般精巧。
但是这样也很好，沈池玉掠过几处地方，有树木过于庞大，树根逐渐裸露在外、有石栏因为年月过久，爬上了时间的裂缝……
每一处都很有味道，属于岁月的味道。
过于精巧，倒没有那个感觉。
沈池玉摸着海棠门，发觉眼前逐渐陌生。
这里大概是王府极偏僻的地方，地上唯有中间铺着青砖，两旁栽着一簇簇矮竹并不知名草木，曲径幽幽，只有一条小路，不知通往何处。
沈池玉很想去里面看看有什么，眼前不觉浮现了闻越的身影。
闻越这个人，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他整日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看似放荡不羁，但实际上，他的身体却没有被这些酒色所侵蚀的迹象。